春天(第4/10页)

差不多三次有一次我会拒绝他。

回到家时,吟子正在被炉前做刺绣活儿。她家被炉上盖的被子格外地厚实。满是毛球的驼色毛毯上有一层茶色的毛毯,上面又加了一层和服外衣似的红色羽绒被。

“我回来了。”

“啊,回来啦。”

吟子将滑落到鼻头的眼镜推回了原位。我努力掩饰着刚才在阳平那儿受的委屈,笑嘻嘻地把外套挂在墙上的衣钩上。

“吃羊羹吗?”

“哎,谢谢。”

吟子“嗨”一声使劲站起身来,把水壶放在炉子上后,左手扶着椅背,右手撑着腰,站在那儿半天没动地方。我也不由自主地站到她身边。洗碗池上方的小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小路,我看了半天没觉得有什么可看的,终于绷不住劲儿了,小声嘟囔了几句。

“看样子你事事不顺心哪。”

“你说什么呀。”

我懒得跟她解释,哈哈哈地笑几声糊弄过去。吟子也呵呵地笑了。

厨房餐桌的一角放着一长条羊羹,一半露在刚打开的玻璃纸外面。

“我来切羊羹吧。”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悲伤。”

“什么呀?”

“这俳句不错吧。”

“你说什么呀?”

“这是我侄子上中学时,获学校三等奖的俳句。”

“厨房炉灶上……下面是什么?”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悲伤。”

“厨房炉灶上,开水自沸腾,无人理睬好悲伤。对吗?哈哈,还挺伤感的。”

我用水果刀切羊羹,像切年糕那样,切得薄薄的,每片都切得一样薄。忽然觉得心里舒坦多了。我想,不管什么事,照这样悄然果断地、不拖泥带水地作个了断就轻松了。

吟子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

她又瘦又小,柔软鬈曲的白发自然伸展到肩头。

她系着土黄色的大围裙,腰杆总是挺得直直的,好比捏出来的有棱有角的寿司。大围裙兜里总装着钩针和沟鼠灰的毛线。那只黄猫时不时钻进那个兜里去。这只猫名叫黄毛,挺名副其实,是只小猫崽。还有一只叫黑子。两只猫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喝完茶,吟子又开始刺绣了。看来她总是白天刺绣,晚上编织。我凑过去一瞧,绣的是拖鞋。

“这不是拖鞋吗?”

“是啊。知寿说过喜欢这小兔子吧?”

我这才想起前几天吃晚饭时,好像是说过这话。这么说,她马上就去专卖店买来了米菲拖鞋,又特意在原来的兔子旁边绣上一只一模一样的兔子。

“一对儿?”

“啊?”

“是一对儿吧?”

“哎。”

她把绣好的右脚那只拿给我看,吟子绣的这只米菲比旁边那只瘦点,显得楚楚可怜。

“那些猫都是你养过的吗?”我壮着胆子问道。

“猫?什么猫?”

“我房间里的猫,照片上的。”

“哦,那些照片呀。那是彻罗基的房间。”

“什么?”

“那儿挂的都是彻罗基的照片。”

“就是死去的猫的意思?”

“怎么说呢,差不多吧。”

“……”

“它们的名字我都忘了。”

“都忘了?啊哈……”

“可悲吧。最早养的猫叫彻罗基,只记得这名字。是侄子捡回来的。”

我表面上嘻嘻哈哈地当笑话听,心里并不平静,感觉好像触到了某种阴郁的东西似的。

我以为岁数大的人爱早起,其实也不一定。吟子有时起得很晚。我早饭只吃奶油面包卷和红茶,从不动火做煎蛋或酱汤之类,也不准备吟子那份。不过,吟子早起的时候,向来都把我那份给做好。我起来后自己热热吃。吟子不用保鲜膜,总是用碟子盖在做好的菜上。每样菜都比妈妈做的淡,大酱汤都是用熟沙丁鱼干汤汁调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