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第2/9页)

前几天,我偷了藤田一盒烟。他在我房间睡午觉时,我从他扔在地上的破牛仔裤兜里连盒给拿走的。他抽的是薄荷香型的HOPE。他说他喜欢绿色。

一起来,他就问我:“看见我的烟了吗?”

“没看见。找不着了?”

“没了。”

“丢了吧?”

“见鬼。”

可能已经发觉了吧,他也没再说什么。我靠在窗边看着他生气的样子,就叫他过来,他光着身子披着毛毯,从榻榻米上爬过来。两个人看了半天过往的电车。

“过电车时,你没觉得有气浪过来吗?”

“有吗?”

“有时候我特别羡慕坐在车里的人,羡慕他们坐车去什么地方办事。可我只有笹冢站可去。”

“坐上电车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啊。”

“那倒是……那咱们一起去哪儿好吗?”

“去哪儿?”

“山上。”

“山上?”

“高尾山什么的。”

“太热了,不去。”

“可能是挺热的,靠近太阳啊……”

藤田什么也没回答。

“这儿走不通啊!”从篱笆对面的小路那边传来戴黄帽的孩子们的嚷嚷声。一个孩子使劲摇晃起篱笆来,其他孩子也立刻上来帮忙。透过绿叶,隐约看得见孩子们胖胖的小手。

“那些孩子想要拔掉这些篱笆呢。”

“真的?我早就说过,开个门多好啊,离车站就近多了。”

“嗯,也是啊。”

“那咱们这就干吧。”

藤田坐起来,伸手去拿旁边的衣服,我有些吃惊。

“不过,那个篱笆一直那样子,说不定对吟子有什么纪念意义呢,所以……”

“阿知光说不练。”

他的话音里夹杂着某种异样的东西,很像我讥讽吟子时的腔调。霎时间,我感到脊背有股子凉气。

“不是的。”

藤田看着我不吭声,我着急了,加了一句:“你也差不多呀。”

他像叹气一样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伸了个大懒腰,又裹上毛毯,朝外面的篱笆望去。孩子们看来已经放弃了拔篱笆,一齐朝车站跑去了。沉默了一会儿,我心情好些了,就用一贯的轻松语气说道:“今天也吃了饭走?”

“嗯。”

“太好了。干脆住这儿得了,从公寓搬过来。”

藤田捏着我的大腿,没答腔。

晚霞快出来了。

后来我接二连三地顺他的东西。藤田没什么东西,去他那儿的时候,我就顺便拿点儿。什么罐装咖啡带的小汽车模型、钥匙扣、粗糙的戒指、运动裤等等。拿回来后,一个一个仔细看上一遍,就收到鞋盒子里。顺便取出里面的其他东西看,好像缅怀亡者一般,回想一遍它们的主人。

鞋盒子里有班上最受欢迎的男孩子的体育帽、坐我前面的女同学的花头绳、我最喜欢的数学老师的红圆珠笔、错投到我家信箱里的邻居家的广告品。我打开一个皱皱巴巴的纸包,里面是短短的毛发。这是阳平的头发。趁他睡觉的时候,我偷着剪下来的。和藤田相反,阳平是黑色的鬈发,拿起一根头发两头一拽,就从中间断开了。

我伏在鞋盒子上,闻着它的气味。

我感觉那里面的东西在逐年褪色,气味也在消失。难道是我变了吗?

“吟子,我和刚来的时候比,像个大人了吗?”

“知寿吗?没怎么变呀,才过了半年哪。”

“是吗?一点儿都没变吗?”

“舅姥姥不太了解你们年轻人哪。”

“我也觉得奶奶们看起来都差不多。还记得你自己的年龄吗?我有时候就会忘。”

“自己的岁数还记得哟。”

“那你多少岁了?”

“七十一岁。”

“那你看起来没那么老嘛,还是说就应该是这样?”

“我不显年轻啊……”

“嘿,真的吗?”

我明年就二十一岁了。她比我多活了五十年。这五十年的历史我大概是无从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