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着黑魆魆的下边观看(第4/5页)

“不,姑娘,你想错了。”我真想对她这么说,“他不是由于你死的,他是由于另一段尚未结束的故事而死的。”我真想告诉她,在我与约约之间还有另一个女人,还有另一段故事,那段故事并未结束。如果说我不停地从一个故事跳到另一个故事,那是因为我仍旧在围着那段历史转,仍旧在逃避那段历史,如同我得知那个女人与约约勾结起来要毁灭我,我便立即逃跑了一样。那段故事我早晚会讲出来的,不过得在讲述其他故事时顺便讲出来,既不特别突出它,也不带有特殊的感情色彩,不过是愉快地去回忆它与讲述它。回忆一件不愉快的往事也能给人带来愉快,如果这件不愉快的事与各种事件搀和在一起(我不是说与愉快的事件搀和在一起),与不断变化的、不断发展的事件搀和在一起,简单地说吧,与我可以称为愉快的事联系在一起,与过后把它们作为往事来回忆与讲述时能够带来愉快的事联系在一起。

“当我们干完这些事以后,这件事也是可供讲述的一段好故事。”我们带着装有约约的塑料口袋走进电梯时,我对贝尔纳德特说道。我们打算从楼顶阳台上把他扔到那个窄小的院子里去,第二天等人发现他时,会以为他是跳楼自杀或者他在行窃时失足掉下去摔死的。假如中途有人上电梯,看见我们带着这个口袋,怎么办呢?我会说,我正往楼下送垃圾,却被上面的人把电梯召上来了。对,天快亮了,是丢垃圾的时候了。

“你善于随机应变。”贝尔纳德特说道,我真想回答她说,不这样我就无法生存。多少年来我都提防约约这一伙,他们在各大城市都有人。如果我这么对她说,我还得向她交待约约和那个女人的底细。他们一直坚持要我赔偿我给他们造成的损失,要把那条锁链再套到我的脖颈上;他们逼得我只好把这位朋友装进这条塑料口袋里,并且要连夜为他找个安身之地。

我想,我跟那个僧伽罗人之间也有某种关系。“年轻人,我不要小鳄鱼。”我对他说,“你去找动物园,我经营别的商品,为市内的商店和个人的鱼缸提供奇异的鱼类,最多包括乌龟在内。有时候有人要买鬣蜥,可是我不经营,它们太难养了。”

那个小伙子(他大概有十七八岁)仍站在那里不走。他的面颊像黄色的柑橘,胡须与眉毛像黑色的羽毛。

“告诉我,谁叫你来的?”我问道。涉及到东南亚的人时,我总持怀疑态度,而且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们。

“西比尔小姐。”他说。

“我女儿与鳄鱼有什么关系?”我大声嚷道。虽然她早已独立生活了,但每当我听到有关她的消息时都感到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儿女们我总觉得内疚。

因此,当我听说西比尔在克利奇广场一家夜总会里同大鳄鱼表演节目时,我立刻感到很难过,无需再询问其他细节。我知道她在夜总会工作,但是在公共场合同鳄鱼表演节目却是一个做父亲的最不希望自己的独生女儿从事的工作;至少像我这样一个受过新教教育的人是不会忍受的。

“那个夜总会叫什么名字?”我面色铁青地问道。“我要亲自去看看。”

他递给我一张海报,我一看到那家夜总会的名字就出了一身冷汗:“新时代的堤坦尼亚”。这个地方我熟悉,简直太熟悉了,让我想起地球上另一个地方。

“谁是主事?”我问道,“对,经理,主人!”

“哦,是塔塔雷斯库夫人,您要……”他提起桶来把那窝鳄鱼崽带走了。

我望着那堆蠢动的绿色背甲、脚爪、尾巴和张开的大口,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时,仿佛当头挨了一棒,两耳轰轰作响,又仿佛听见了死亡的号角。我好不容易把西比尔从这个女人的魔爪下拯救出来,隐姓埋名、漂洋过海来到这里,为我和女儿建立起安全的、默默无闻的生活。现在这一切都徒劳无益了:伏拉达终于找到了她的女儿,并通过西比尔重新把我控制在她手心里;她是唯一的一个女人,既能重新点起我心中最残忍的仇恨,又能重新引起我那莫名其妙的倾心。她这是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亦即她对爬行动物的酷爱,让我能认出她,并提醒我说,作恶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她认为世界就像一口长满鳄鱼的井,我决逃脱不了鳄鱼对我的袭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