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程(第4/44页)

忽然,一道光照亮了他那黑暗的大脑。他记起三年前,他曾在商店里买过一支手电筒,因为当时他上夜班,每天黎明前下班他都用那支电筒照路,为自己壮胆。后来不上夜班了,他就将手电筒收进他的木箱不用了。而现在,他回忆起楼道里的黑暗和肮脏,就记起了他的手电筒。他披衣起身,打开电灯,在一个木箱里找到了那支手电筒,还有两节电池,他将电池上进去,奇怪得很,手电筒里的灯泡马上亮了,而一般的电池放这么久早就不行了。手里拿着这件武器似的电筒,他觉得自己胆大包天似的。他披着衣走出门外,用手电筒照着周围的垃圾,小心地下楼。刚刚下到七楼,就听见“吱呀”一声,是楼道两旁的单元房打开了门,灯光射得他睁不开眼来。住在东边单元的老王一把将他抓进屋去。老王长得又高又大,抓他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皮普准惊魂未定,一身簌簌发抖,昏花的眼睛看着眼前的老王,就像见了鬼似的。

老王夺过他的手电筒,端详了半天,最后严厉地说:

“皮普准,你怎敢用这个东西在楼道里照来照去的?”

“到处是垃圾,”皮普准诉苦道,“衣裳弄得特别脏,我是单身汉,要自己洗,我这个人又比较自私,想过安逸的生活……”

“我们的衣裳就不脏吗?!”老王大喝一声,打断他的唠叨。“楼道里是可以随便照的吗?你这个人,太想当然了。我是什么人?十几年的老住户,比你资格老得多。你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上起楼来像个老头,怎么还这样幼稚?真让人想不通啊。”

这个时候,老王的老婆和儿子也都披着外衣出来了,他们显出厌恶的神情站在一边,那儿子还从老王手里拿过手电筒看了几眼,然后摔在地上,说:“什么狗屁东西。”

“我并不十分老。”皮普准不服气地说。

“是吗?”老王的老婆冷笑道,“那么,为什么每次上楼都拼命地跑呢?并没有人追你嘛。也不知底下那一家打的什么主意,要是我有女儿的话……喂,老王,像这种深更半夜的骚扰,怎么就没人来管一管?这不是太自由了吗?都这样起来还怎么得了?依我看,伪装应当剥去,他不是快六十岁了吗?这位皮普准先生?这个人,我还听说了有关他的桃色新闻呢!今天的事件就是一个总的爆发。”

老王的儿子从里屋找来了一把铁锤,“砰!砰……”地锤了好多下,终于将铝制的手电筒锤扁了,玻璃也碎了。皮普准想溜走,却被老王的大手死死钳住走不了。老王说,他早就想与皮普准一道“消磨这漫漫长夜”了,只是苦于没机会,现在机会送上了门,他怎能放他走?于是他吩咐老婆儿子“搬那两张竹靠椅来,并放上棉垫”。老婆儿子照办了,老王就扯着皮普准与他一道并排躺在竹靠椅上。皮普准以为他要聊天,但他熄了灯,一声不响地躺在黑暗中,他的老婆儿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出房间,到里面去了。

大约躺了半小时,皮普准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竹靠椅是冰冷的,躺在上面时间一长就差不多要冻僵了,根本无法“胡思乱想”。那些“棉垫”里面也根本不是铺的棉花,而是一些砂子和小石头,还有鬼知道是什么的粒状物,硌得他背上生疼。再看老王,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不舒服,只是平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皮普准从他的呼吸方式上感觉到他并没有睡着,不由得十分气愤,于是他站起身。

“我要回去了。”他在黑暗中说。

“怎么可能呢?”老王仍旧躺在竹靠椅上,声音变得威严起来,“怎么能说来就来,说去说去?简直开玩笑,我告诉你,现在就回去是不可能的,你必须等到天亮。在这种深更半夜,所有的情况全改变了,我家和你家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你想回去也找不到路,再说你的手电筒又砸了,我们就是为了断你的后路才砸它的。你这样冒冒失失的,不自投罗网才怪呢!我劝你还是躺下,你要是真烦躁,我叫我儿子来替你搔一搔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