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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尼曾告诉她,他并不是在塔姆出生的。他本是页山部落的人。有个页山的男人爱上了塔姆族的一个姑娘,便把她绑架了过去。作为报复,塔姆人便对页山部落发动了突然袭击,还把拜尼也绑了回来。他猜测事情发生的时候他还不到两岁。她问拜尼是谁把他抚养大的,他说有许多人。她又问他,在这儿谁算是他的家人,他回答说她和芬。

“那你去看过你母亲吗?”她问。

“有时候去。就是我和女人们一起去集市的时候。她长得瘦极了。”

一开始,内尔没听懂他说的tinu那个词——意思是“瘦”——直到他把肚子往里缩,把胳膊贴在身侧,她才醒悟过来。他身上有成人仪式留下的疤痕,从肩膀一直到手腕,再到后背。他们故意让创口受到感染,这样痊愈以后才会形成突起的肿块。

“你看见她是什么感觉?”她问。

“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因为我长得没她那么瘦,也没她那么丑。”

“那她呢?她什么感觉?”

“她觉得我们塔姆女人卖鱼卖得太贵了。每次她都这么说。”

外面响起了锣声。那是在召集芬他们。

“该死。”芬从垫子上跳起来,“他怎么他妈的这么慢哪?”

“你就别难为人家了。”

她听见他在吩咐拜尼把吃的放在篮子里给他带上。“快点儿!”

他一下楼梯,下面就变得嘈杂起来。她能听见他们在跟他打招呼,芬一连说了好几句Baya ban。你好,你好。孩子们正纷纷上前够着他的胳膊,把他们的手指往他的兜里伸。锣声又响了一下,她听见他用漂亮的腔调嚷了一嗓子:芬di lam。芬马上就到。那么地道的口音她永远都学不来。

她站起身,把已经连续穿了一个星期的衣服又穿上了。那是条白色的背心裙,是她花五块钱从纽约第八街买的。

“Meni ma.”她卷起窗帘布冲外面说。

“Damo di lam.”有好几个人应道。我们上来了。

“Meni ma.”她又重复了一遍,因为在这里,话只说一遍一般不够。塔姆人讲话时习惯像唱歌剧似的重复。

“Damo di lam.”

接着有人开始上楼梯,房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Damo di lam.”

最先进来的是卢阔。“Baya ban.”他嘴里嘟囔着,只说了一遍,便急忙拿起蜡笔和纸,缩到他自己的角落里去了。不出一小时,他叔叔肯定会找上门来把他大骂一顿。他本应该去男人区帮忙拌颜料的,可他已经烦透了这么多年的学徒生活,他更喜欢到白种女人的屋里来。他不像其他人一样蹲着,而是趴在地上,把纸压在身下。他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每当他把蜡笔使劲儿往纸上按,赤裸的身躯便会稍稍偏一下。他喜欢把颜色画得很深,很花哨,他还总喜欢把蜡笔弄碎,就像传说中凡·高喜欢摔画笔一样。她倒真想拿一幅凡·高的画给他看,比如那些自画像。因为卢阔也喜欢画肖像:一个披着羽毛和骨头、涂着颜料的健壮男人——不光是面部,不光是头,而是全身像。这是我兄弟,每次她问起,他都这么回答。他叫赞本,他恨恨地说。

相比之下,其他人更爱说话一些。阿米尼是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她向内尔提的问题不比内尔问她的少。阿米尼想知道内尔为什么要穿那么多衣服,为什么要用叉子吃饭,为什么要穿鞋。她还想知道,内尔身上的那些东西是如何制造出来的。今天,当内尔把她最喜欢的玩具娃娃递给她时,阿米尼又问了个问题,内尔没听懂。阿米尼重复了一遍,还冲内尔的手指了指。原来,她想知道为什么内尔的十个指头全都在。塔姆的成年人很少有十个指头都完整的。因为他们有个习俗,就是用切掉自己指头的方式来表示对死去亲人的哀悼。

“我们不切掉自己的手指头。”内尔说,她用了一个新学的代名词nai来表示“我们”,这个词不把谈话对象包括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