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遗言(第4/8页)

“一百零八个?”鹿谷闭着眼睛,“这是佛教所说的烦恼数字啊。至今,这些钟表全部都由你管理着吗?”

“有几个已经发生了故障。大致三天一次,给发条上上弦,把指针作些调整。”

“那也很不容易呀!”

“习惯了,那也没有什么。”纱世子边说边用手指按一按助听器,似乎有点疲劳似的深深地叹了口气。

“野之宫先生的事,您知道吗?”纱世子突然问道。

“不,初次听到这个名字。”“他的名字叫野之宫泰齐,是个算命先生,老爷从年轻时起,有事就和他商量。”

“噢,算命?他怎么样啊?”“今年已是八十四岁高龄了。老爷的好意,让他住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所说的离这儿不远的地方是指这个‘新馆’建造之前就有的另外一栋房子。我们佣人也住在那里。老爷吩咐在他病故之后,仍旧请野之宫先生住在这个院里,便于照顾。”

“这么说,现在住在这大宅院的是您、由季弥以及那位算命先生,共三个人了?”

“还要一个人,叫田所嘉明的佣人,他白天来。”

“是这样。”鹿谷一边伸胳膊,一边频频地点头。

“有几个问题以后归纳起来再请教吧。您还有要接着谈的吧。”

“遗言的内容大体上就是刚才说的这些。但是,有一个问题……”纱世子把手指按在肤色灰暗的脑门上,略停了片刻,接着说:“是一个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的问题。也许是不值得特别提出的,也没有必要放在心上的问题。但是,这九年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意义也弄不懂的问题,渐渐地变成了我的心事了。”

“那请您说说看。”鹿谷慢吞吞地催促着。“和遗言不是一回事。老爷遗留下来这样一首诗——”纱世子凝视着空中,眯起双眼,慢慢地背诵了起来。

“女神被束缚于静默的牢房中,一九九二年八月五日被处死刑。时间终结,七色光芒照进圣堂,喊声惊天动地,你们静听。那美妙动人的临终曲调,沉默女神唯一的一次歌声。那是悲伤之曲,祈祷之歌,同那罪孽深重的野兽尸骨一并,奉献于我等墓前以慰我灵!”

古峨伦典在病床上,当最后恢复一点意识的时候,像说梦话似的嘴里嘟囔着:

“我听见了‘沉默女神的歌声’……”

他说着,脸上浮现出难以形容的满足的微笑。这首诗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没有来得及问,他就咽了气。

伦典的遗骨,按照他的遗言安放在和“新馆”同时建成的骨灰堂内。纱世子说,到了此时她才知道他在为自己准备的这首“沉默女神”的散文诗。

“骨灰堂在哪儿?”鹿谷问。

纱世子眼睛一闪把视线投向房屋的深处,回答说:“在这儿的后院。”

“其他人的遗骨也一起安放在那里吗?”

“永远、时代——去世了的夫人的遗骨都安放在各自的石棺内。”

“那首诗只是伦典的棺材上才有吗?”

“是的。”

“在老爷病倒之前,他就考虑要准备好自己的棺材?”

“是的,老爷从女儿去世以后,总说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这句话像口头禅似的老挂在嘴边。”

“‘沉默的女神’?!”不知在什么时候,鹿谷用点心盒里的纸餐巾开始制作起摺纸来,他一边在桌子上摺纸,一边用眼睛捕捉着纱世子脸上的表情。

“您的意思是要我把这首诗的涵义解释一下,是吗?”

“我总觉得这首诗好像有什么深刻的意义。住在这个家而对那首诗的意义又不明白,怎么说呢,对我来说,实在感到不放心。可是,像对这类模糊不清的问题,我身边连一个能够商量的伙伴都没有,我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不明白,心里就感到不安。这种心情,我非常了解。”鹿谷以从未有过的诚恳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