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社会的最上层(第4/7页)

罗登太太戴的耳环子,还有她那白嫩的胸口挂着的饰物,全是光彩耀目,珍贵得了不得。这些东西罗登虽然没有看见过,斯丹恩勋爵却知道它们的来历,也知道是谁花钱买下来的。斯丹恩勋爵身为尚粉大臣,算得上国家的柱石,又是御前显要的近侍,那天也在宫里当差。他全身挂满了绶带、宝星和各种勋章,特地迎上来招呼利蓓加。

他对她鞠了一个躬,微笑着援引了《一绺玷污了的鬈发》①里面美丽的诗句来奉承她,可惜这句子已经用得太多,成了滥调了。他夸奖蓓基的首饰像诗中女主角贝琳达的一般,“犹太人愿意亲吻,外教人愿意崇拜。”

①十八世纪诗人蒲柏(Alexander Pope)的长诗“The Rape of the Lock。”

利蓓加把脸儿一扬,答道:“我可希望您大人是信奉正教的基督徒。”这位权势赫赫的贵人对于那江湖女骗子那么不避耳目的献殷勤,引得旁边的女客们交头接耳的谈论起来,先生们也在点头点脑,偷偷的批评。

利蓓加·克劳莱(娘家姓夏泼)和王上见面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形,我不敢擅自描写,一则因为我没有写作经验,笔下也不高明,二则我想到这辉煌的人物,已经觉得眼花缭乱,何况我对于国王忠诚虔敬,不敢失了体统,在想像之中都没肯对那神圣的接见室瞧得太仔细、太大胆,只敢诚惶诚恐、肃静无声的快快退出来,一面接二连三深深的鞠躬。

我可以说那么一句话:自从蓓基进宫觐见之后,整个伦敦找不出比她对国王更忠诚的臣民。她口边老是挂着王上的名字,赞叹他风度出众,谁也比不上。她到高尔那奇画师那里去定了一张国王的肖像。凡是艺术能够创造、她的信用可以赊得动的作品,再没有比这张肖像更精美的了。我们最圣明的王上有一张像是很著名的。在画儿里面他穿着方扣子外套,上面一条皮领子,下身是灯笼裤,脚上穿了丝袜,头上戴着鬈曲的棕色假头发,满脸堆笑的坐在椅子上。蓓基挑的就是这一幅;她还叫画师在别针上也画了王上的像,戴在身上。她在熟人面前不断的谈起他态度怎么谦和,相貌怎么轩昂,听的人先是觉得好笑,到后来简直有些腻烦了。谁知道,说不定她还想做孟脱侬①和邦巴图②呢。

①孟脱侬(Marquise de Maintenon,1653—1719),法国女作家兼教育家。

②邦巴图(Pompadour),法王路易十五的情妇。

最妙的是听她模仿正经女人的谈吐。她本来也有几个女朋友。说老实话,这些女人在名利场上的名声不算太好。现在蓓基仿佛是做了良家妇女,不屑再和这几个不清白的人为伍。有一次克拉根白莱太太在歌剧院的包厢里对她点头,她睬也不睬;又有一次,华盛顿·霍爱德太太在公园的圆场遇见她,她只装没有看见。她说:“亲爱的,你总得让人家知道你的身分,不能随便跟不清白的人来往。我真可怜克拉根白莱夫人。华盛顿·霍爱德太太为人也不算坏。你是爱玩叶子戏的,如果你爱上她们家去吃饭的话,我也不反对。可是我不能去,也不愿意去。请你告诉斯密士说她们两人来拜访我的时候,只说我法王路易十四十分推崇她,在1684年秘密娶她为续弦。

不在家。”

蓓基进宫时的穿戴,她的鸵鸟毛、耳垂子、漂亮的金刚钻首饰等等,都上了报。克拉根白莱太太看了这段新闻,心里气不过,对她的朋友们批评蓓基,骂她浑身臭架子。乡下的别德·克劳莱太太和她的女儿也得了一分伦敦的《晨报》,看得一肚子气,觉得越是邪道女人越是得意,大大发了一场牢骚。别德太太对她的大女儿说:“如果你长了一窝子淡黄头发,两个绿眼珠子,”(她的大姑娘跟蓓基恰好相反,黑黑的皮肤,短短的身材,一个狮子鼻),“如果你的妈妈是个走绳索的法国女人,那么你倒能够戴着漂亮的金刚钻什么的,叫你嫂子吉恩夫人带着进宫。可怜的孩子,你只不过是个斯文人家的姑娘。你的血统是全英国最好的,你信仰虔诚,做人有节操,这就是你的嫁妆了。我自己呢,也算是嫁了从男爵的弟弟,我可从来没想到要进宫——如果贤明的夏洛特王后活着,我看有些人也就别想进得成。”牧师太太这样一说,宽慰了好些。她的女儿们叹口气,把《缙绅录》翻了一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