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平民老百姓家里的事(第2/5页)

她忽然想到一个办法,不由得脸上发红,自己对自己不好意思起来。她想不如把年金给了父母,反正副牧师肯娶她,她母子俩也有了归宿。可是乔治的照片,温馨的回忆,又似乎在责备她。她对丈夫的爱情和羞恶之心不准她这样牺牲自己。她想到这件事,就感到畏缩,好像怕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因为像她这样纯洁温柔的人根本不允许自己有再嫁的心思。

我们这里三言两语描写完毕的斗争,梗在可怜的爱米丽亚的心里竟有好几个星期。在这段时期之内,她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可以说说话。事实上她也不能跟人商量,因为她不愿意给自己一个软化的机会。虽如此说,她天天在对敌人让步。难堪的事实接踵而来,站在她面前,对她是一种无言的威胁。全家穷愁交迫;父母不但衣食不周全,而且处处受到委屈;再说这样下去对于孩子也太不公平。可怜她虽然把自己唯一的宝贝藏在坚固的城堡之中,外垒却一个个的被占领了。

在困难开始的时候,她曾经写过一封信给加尔各答的哥哥,婉转恳求他继续给父母寄钱回来。她描写家里落薄无援的情形,说的话没半点儿矫揉做作,叫人看着觉得凄惨。其实个中的真情她并不知道。乔斯的年金倒是不错日子寄来的,不过收钱的却是市中心一个放债的家伙。原来赛特笠老头儿为着实行他那些无用的计划,把年金卖掉了。爱米急煎煎的计算着她的信几时可以到达印度,哥哥的回音几时可以到达家里。在寄信的那一天,她特地在记事本上注了一笔。对于儿子的保护人,那驻扎在玛德拉斯的好心的少佐,她的困难苦恼一句也没有提。自从她写信预祝他新婚快乐之后,就没有和他通过音信。她想到他是唯一看重自己的好朋友,现在也断绝了,心里说不出的灰心懊恼。

有一天,家里到了不堪的局面。债主们紧紧勒逼,母亲呼天抢地的号哭,父亲比平时更加消沉。家里的人你躲着我我避开你,各人心上压着自己的烦恼和委屈。爱米丽亚凑巧和父亲在一起,就想法安慰他。她告诉父亲说她已经写信给乔斯,再过三四个月一定会有回音。乔斯虽然糊里糊涂,为人是慷慨的。如果他知道父母家计艰难,决不能拒绝帮忙。

可怜的老头儿这时才对她吐出了全盘的实情,他说乔斯倒仍旧按时寄钱,只怪他自己糊涂,生生的把年金扔掉了;他以前没肯说,为的是实在鼓不起勇气。他低声下气的认了错,声音直发抖,又瞧着爱米丽亚惊慌失措,脸色惨白的样子,以为女儿怪他早不说实话,难过得嘴唇哆嗦起来,背过脸去说道:“唉!你现在瞧不起你爸爸了。”

爱米丽亚嚷起来说:“啊,爸爸!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说着,她勾住老头儿的脖子连连吻他,“你待人总是那么忠厚好心,你卖了年金可不也是为我们好吗?我不是舍不得钱——我是为——唉,天哪,天哪!求你对我慈悲,给我力量忍受苦难!”

她神色激动的吻着他,转身走开了。

她父亲还是不懂她的意思,也不知道可怜的女儿临走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爱米丽亚明白自己不得不向命运低头。这就是她的判决书:孩子非离开她不可,他将来跟着别人,慢慢的就把她扔在脑勺子后头。孩子是她的心肝,她的宝贝,她的快乐和希望。她爱他,崇拜他,差一些就把他当神道似的供奉起来。而现在她竟不得不跟他分手。以后呢?以后她就到丈夫那儿去;他们两夫妻守护着孩子,在天堂里等着与他重逢。

她神不守舍的戴上帽子,向乔杰从学校回家的必经之路那边走去。平常她老是打这条路去接他回来的。那天正是五月一日,只上半天课。树上的叶子渐渐长齐了,天气温和明媚。孩子跳跳蹦蹦的跑过来,脸色红红的,口里唱着歌,书本子用皮带捆成一包挂在身边。他来了,做妈妈的马上搂着他。她想,这不可能!他们娘儿两个怎么能分开呢?乔治说:“怎么了,妈妈?你脸上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