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声音(第3/3页)

因为依然觉得尴尬,所以他就继续装作是来取面包的样子。他把旅行袋从灌木丛里拽出来扔在手推车上。等他想起那个瓶子的时候已经晚了——“蓝色杀人犯”,无恙。他拧着瓶子盖,仔细等着那个小小的咔嚓声。他边喝酒边听那些瓶子吹出的驱赶鼹鼠的哨声——对着西边的月亮。

希提姆的大门上贴着一层胶合板。他心想,不知道那个门在他俩战斗的时候有没有破。还有,从那儿到港湾那么长的一段路,他和雷纳是怎么走过去的。记不起来了。他看看四周,就像还能找到什么痕迹一样,就像卖冰激凌的会突然冒出来,从长在从希提姆去港湾半道上的栗子树后,那是四周唯一的一棵树。很抱歉,但是你要知道……手里攥着一绺头发。

在岛吧的吧台后面,艾德认出了圣地亚哥的身影。艾德低头看着地面,绕开沙地上的一个洞,走了过去。豪普特曼故居的展示窗里还亮着灯,尽管这时太阳已经高悬空中。玻璃后面曾经挂着豪普特曼那首诗的地方,现在挂着一张作家赖纳·基尔施[1]作品朗诵会的公告,介绍他的新书。伊沃·豪普特曼水彩画里的蓝已经褪色了,上面的图钉开始生锈。不知为什么,艾德对画家伊沃·豪普特曼产生了一种亲近感,也许是因为那人是个合格的儿子。

艾德把手推车留在路边,步履沉重地沿服务员海滩朝北走了一段,这个时间,他的脑子完全是空的。他跨过隔开海滩和防洪沙丘的铁丝网,又走了几米后扑倒在地,睡着了。他又看到了第一次早餐时给他赐福的那只手。然后是洛沙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等他醒来时,阳光照在脸上,他能感到自己的伤口正在愈合。他从包里拽出瓶子喝了几口,然后又睡着了。他做了那个骆驼的梦,那个伴着他出发的梦。等他再次醒来时,看见了克劳斯纳,那艘方舟,看到缺了的人:雷纳,卡瓦洛,莫妮卡,卡罗拉,里克,克鲁索,还有他自己,人少了一半还多。他喝着酒,吃着洋葱,那本来是包起来准备坐船的时候吃的,还有两片混合谷物面包。固沙草的尖在风的驱使下,打着转在沙地上画出几何图形一样整洁的圆圈。旁边是海浪的声音,轻轻的、坚持不懈的哗哗声像一个温暖安全的茧,将艾德的思想裹了起来。

然后,他听见了。第一次。就在他的身体中央有一种声音。自己的声音,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命运。他只需要跟随它的指引:还有两个星期假期结束,还有四个星期旅游旺季结束,艾德想着,又合了一下眼睛,但只闭了短短几秒钟时间。


[1] 赖纳·基尔施(Rainer Kirsch,1934—2015),德国作家、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