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雪 第三十八章(第2/3页)

也许是心理作用,清显觉得聪子和蓼科之间存在着隔阂。聪子的化妆比平时显眼,一看就知道勉强装做健康的样子。她的头发显得沉重,说话有气无力。过去那幅鲜艳美丽的图画变得如此黯然失色。他在这十天里朝思梦想渴望见面的人竟然发生如此微妙的变化。

“今天晚上能见面吗?”

清显急切地问,但他预感不会得到满意的回答。

“不要提这些无理的要求。”

“怎么是无理的要求呢?”

清显语气很激烈,心里却很空虚。

聪子低下脑袋,原来她抑制不住泪水。蓼科害怕其他顾客看见,把一块白手绢递给她,按了按她的肩膀。清显觉得蓼科按聪子肩膀的动作有点狠心,锐利的目光使劲瞪着蓼科。

“您怎么这样瞪着我啊。”蓼科的话语充满露骨的轻慢:“我为少爷和小姐的事费尽千辛万苦,这您难道不知道吗?不仅少爷您,连小姐也未必深为体察。我这种人恐怕还不如死了好哩。”

三碗年糕小豆汤端到桌子上,但谁也没有动手。紫黑色的热馅露在漆器碗盖外面,像春雪化后泥泞的泥土渐渐干燥。

见面的时间极其短暂,双方约定大约十天后再见,但又不能确保,便匆匆分手。

这天夜晚,清显陷入无穷无尽的苦恼,一想到聪子拒绝和自己晚上幽会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就觉得自己被排斥在整个世界之外。在这个绝望的漩涡里,只有自己爱恋着聪子是确凿无疑的。

今天看到聪子流泪,显然她的心依然属于自己,但同时也十分清楚,只有心灵的相通是无济于事的。

现在他才具有真正的感情,比起以前他所想像的所有恋爱的感情来,是一种粗犷、野性、原始、黢黑、远离文雅的感情。根本无法写进和歌里。他第一次把原料的丑恶变成自己的东西。

彻夜未眠,清显面色苍白地上学去。本多一眼就看出来,问他怎么回事。本多对他犹犹豫豫却细致体贴的关心,感动地差一点落泪。

“听我说,她好像不想和我睡觉了。”

“为什么?”本多脸上露出童贞般的困惑。

“大概因为定于十二月订婚吧。”

“就因为这个而洁身自好吗?”

“我想不出别的原因。”

本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朋友。他感到悲哀的是,无法以自己的亲身体会去安慰对方,要说的话也只是一般性的泛泛而谈的大道理。他觉得有必要替朋友爬上树梢,俯视大地,进行心理分析,哪怕是勉力为之。

“你说过,你们在镰仓幽会的时候,不是突然怀疑自己已经厌倦了吗?”

“不过,那只是瞬间的事。”

“会不会是聪子为了再次获得你更加强烈真挚的爱情而故意采取那样的态度呢?”

然而,本多估计清显自爱的幻想会成为他暂时的慰藉是错误的。清显对自己的美貌已经不屑一顾,甚至对聪子的心灵也是如此。

最重要的是需要两个人能够无所顾忌、推心置腹、随时都能有自由见面的时间和地点。他怀疑这恐怕只存在于这个世界之外。不然的话,就只有在这个世界崩溃的时候。

重要的不是心灵,而是状态。清显疲惫不堪、危险的、充血的眼睛梦见只为他们两个人而存在的世界秩序的崩溃毁灭。

“真希望来一场大地震,那样的话,我就可以去救她。要不爆发一场大战,那样的话……对,最好发生一起撼动整个国家基础的大事件。”

“你说的这些大事件,总得有人去制造啊。”本多怜悯的目光看着这个优雅的年轻人,他明白讽刺挖苦有时候也会激发这个朋友的信心:“你不是可以亲自去干一番吗?”

清显露出认真的为难的表情。热恋中的年轻人没有这样的闲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