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奔马 第二十一章(第2/4页)

那么怎样才能保持住纯粹呢?是不采取行动?抑或从暗杀名单中划去藏原的名字?不行,假如这样去做,只为自己成为一个可怜的孝子,便不惜放跑国家的蛀虫,从而背叛天皇陛下,同时也将背离自己至诚之心。

细想起来,正因为对藏原所知甚少,阿勋的行为才更接近于正义。在阿勋来说,藏原应该是一个遥远而又抽象的恶。面对所要杀的人,只有在没有个人恩怨,甚至连对陌生人的爱憎也很淡漠时,才能发现植根于正义之中的依据。阿勋觉得,只要能远远地感觉到对方的恶也就足够了。

杀掉令人讨厌的人并非难事,打倒卑鄙的小人也可以大快人心。阿勋却不愿意像这样把敌人本身的缺陷作为自己杀人的理由。在阿勋看来,藏原那巨大的恶,与他为自身安全而收买靖献塾这些细微小恶毫无瓜葛。神风连的青年们,也决不是因为熊本镇台司令官在人格上的小小缺陷而把他杀掉的。

阿勋在痛苦地呻吟着。美好的行为竟是这样脆弱!仅仅因为那么一句话,自己从事美好行为的可能性,便被蛮横无理地彻底破坏了。

最后剩下惟一的行为可能性,就只有自己变成“恶”了。然而他却是正义的。

阿勋操起倚靠在房角的木刀,匆匆跑向后院。佐和早已不在那里了。在井边平坦的地面上,阿勋前后脚同时纵步上前,疯狂地反复快速空抡着木刀。急速挥舞着的木刀的破空之声掠过耳旁。他一无所思,或挥刀过顶,或劈刀下落,就像急切盼望以酒自醉的人那样,急于让狂热的、不能自制的感觉尽快传遍全身。随着胸部急剧地上下起伏和火焰般气息的吐纳呼吸,该出的汗却怎么也出不来,全然不见应有的效果。阿勋此时想起了向前辈学来的剑道古和歌:

意欲不思时,

所思之念亦为思,

实则仍在思。

无欲无念无所思,

万般空寂乃无思。

夜出东山岭,

晨归浩森西海边,

明月何曾思?。

明月无思君何思。

不忧月归山无脊。

即使想出了这些,却还是无法平静下来。被蛀蚀了的栗树叶透过美丽的暮色,把佐和洗过的衣物染上几缕白光,显得更加醒目。傍晚的自行车从墙外响过一阵铃声,然后又渐渐消逝。

阿勋提着木刀,再次敲响了佐和的房门。

“什么事?是肚子饿了吧?今晚先生让从饭馆叫送饭菜,你想要些什么?”佐和起身打开了房门。

阿勋迎上前去,贴近他的脸说道: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就是我家靖献塾与藏原有来往的那些话。”

“你可别吓唬我!手里提着把木刀要干什么?来,请进来吧。”

阿勋早在快速空抡时就盘算过,在盘问佐和时自己无论怎样冲动,都不能在被他看穿真意时流露出怯意。如果靖献塾确实得到过藏原的资助,那么作为一个纯洁的青年,对此无动于衷倒是不符合情理的。

佐和沉默不语。

“请你把实情告诉我!”阿勋将木刀搁在左肋边,双手放在膝盖上说道。

“把实情告诉你后,你打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既然不打算怎么样,这件事说不说也无妨。”

“这决不是说不说也无妨的事!假如父亲真的与那种大奸党有瓜葛的话……”

“假如有瓜葛,你就杀死他?”

“这不是杀不杀的问题。”阿勋有些诡辩似的说,“我想把父亲和藏原都作为典型形象保留下来。藏原是作为一个典型的恶人。”

“那样的话,你也就成为一个典型的人了。”

“我没有必要去作一个典型的人。”

“那就由它去吧。”

阿勋眼看就要被佐和驳倒。

“佐和君,说话闪烁其辞是卑怯的。我只是希望能认清现实,正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