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奔马 第二十四章(第3/5页)

阿勋必须尽快做出决断。他说道:

“这个佐和是塾里的塾生,一个沉默寡言的同志。这笔钱可以收下。”

“太好了!这样一来,经费就足够了。我们如有神助!”

相良扮着怪相,把百元大钞紧贴在眼镜上,装作顶礼膜拜的样子。

“具体问题以后再做说明,先决定日期和时间吧。详细时间已经写在计划里了。如果行动时夜已经很深,就显不出停电的效果,因此应以晚上10时为上限。然后要在一个小时内袭击日本银行。关于行动的日期……”

这时,阿勋的心中,仿佛现出了太田黑伴雄在新开大神宫的神前虔诚叩拜,以求神示的姿影。

当时正是盛夏正午时分,太田黑伴雄在正殿中进行的两个祈请分别是:

以死谏当道,恶政须革新。

夜暗挥宝剑,当道奸佞除。

这两个祈请都没能得到神的嘉纳。现在,阿勋他们想要卜问的神意是后面一条。

虽说存在着夏天和秋天,肥后和甲州,明治和昭和等区别,但青年们都渴望能在暗夜里挥舞那嗜血的宝剑。那本小册子中的故事,不知不觉间已冲破语言的堤坝,漫溢到现实的田野上来了。早在阅读那个故事时就熊熊燃起的灵魂之火,并不能因此而得到满足,而是急切地真正要去放火了。

白鸟冲天翔,

我自阵阵心相慕。

若能追随去,

空遗骸骨在人世,

亦为何所惜?

樱园先生的这首和歌,就像昨天刚刚吟唱过似的,在阿勋的脑海里响亮地回旋。

大家都沉默地看着阿勋的脸色,谁也没有说出自己的意见。阿勋正仰视着对岸悬崖绝壁的上空。夕限映照下的彩云,已不似先前那样流光溢彩,却还保留着非常醒目的纹理,恍若用梳子细细梳理过一般。阿勋在期待着,神的眼睛能从那彩云的纹理间看到自己。

绝壁已被染上黄昏的阴影,还能清晰看见的只有崖下浅滩的白色浪头。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了传奇故事中的人物。自己和伙伴们,也许正处于将被子孙后代永远纪念的那个光荣时刻。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或许是由于其他缘故,在这晚风的清凉中,竟蕴含着纪念碑上青铜的寒意。该是神明显灵的时候了吧?

……没有显现出任何关于日期和数字的启示。在那高雅的彩云光辉中,没有出现强加于彩云之下的他心灵的迹象。没有产生任何无须语言便可直接进行感性交流的东西。像是遭到琴弦的拒绝,竟没有一丝音响。

虽说如此,却也没像太田黑伴雄那样清楚地知道已被神明所拒绝。现在,神明还没有明确地表示拒绝与否。

阿勋在考虑,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现在,聚集在这里的朝气蓬勃的青年都不满20岁,他们把热烈而明亮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阿勋身上,把阿勋视为高高的悬崖峭壁上的圣洁神光。事态发展到了这种程度,时机也已经成熟,现在必须出现某些征兆。然而神明却未置可否,好像模仿人间把难以决断和不尽如人意的事情搁放在一边那样,在天际的光华中,就像把脱下的御鞋随便丢在一旁似的,放弃了应有的决断。

这一切都急于得出结论。在阿勋的心中,某些东西暂时闭合上了盖子。宛如蛤蜊闭合上贝壳那样,一旦遇有情况,平常总是暴露在外接受潮水冲刷的那“纯粹”的肉块便被覆盖、保护起来。一个小小的恶的观念,如同海蛆①一般从心头一隅爬过。早已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像这样在必要的时刻闭合起自己心灵的盖子了,但只要做过一遍,就会很快习惯起来,在以后的多次重复中,也就变得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了。

阿勋并不认为这是说谎。当神明还没有明示真实和虚假时,人们便妄测为说谎,实在是一种僭越。只是他现在必须像老鸟喂雏那样,尽快对他的同志们说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