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奶(第4/4页)

那个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似乎一直没有停止过工作,他依然单腿跪地,拿着那个怪异的面具,手持那把怪异的手枪。

陈国庆说:“你看,那就是好看的白光。”

他没有再欣赏那一朵朵白色的光和飞溅的火花,他的目光落在弟弟脸上。他惊讶地发现,在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三岁的陈国兵一直目不斜视,盯着那朵不断闪现的光芒。而这时,陈国庆从弟弟的瞳孔中再一次欣赏到了弧光惊人的美丽。然而瞬间之后,陈国庆的发现让他惊慌失措——弟弟眼中的光骤然熄灭。事后,这让他想起自己曾经玩腻的一个游戏,他用弹弓准确地射中路灯,灯泡瞬间的破碎在他眼中短暂地滞留了一团光晕,光晕的中央,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

“爸,你先别打我了。”陈国庆抽噎着说,“我找杨阿姨要奶去,等我回来你再打我。”

陈国庆的父亲浑身颤抖地怒视着大儿子。此时他的小儿子正躺在床上打着滚,声嘶力竭地号哭。

陈国庆敲开了杨美丽家的门,开门的是杨美丽的丈夫。

“叔叔,我弟弟的眼睛被电焊打了,我找杨阿姨要点儿奶。”陈国庆说。

男人推了推黑边眼镜,摸了摸陈国庆的头,冲屋里说:“美丽,国庆找你。”

陈国庆耸了耸鼻尖,他又闻到了那股带一点点儿酸的、好闻的奶腥味。

杨美丽从床上坐起,把食指竖在唇上。“嘘。”她用沙沙的嗓音说,“小妹妹睡着了,国庆,小声一点儿。”杨美丽轻轻地离开床,站在国庆面前,弯下腰拍了拍国庆的脸。

杨阿姨的手真滑,陈国庆想。

“怎么搞的啊,小国庆,怎么弟弟的眼也晃了?”

“我……也不知道。”陈国庆说,“他……去看电焊了。”

杨美丽撩起汗衫,看了丈夫一眼,又放下,转过身去。

陈国庆看到了杨美丽一条白白的腰。

透明的小瓶变成了乳白色。陈国庆捏着小瓶,咽了口唾沫,“谢谢阿姨,谢谢叔叔。”

“国庆,不够的话再来。”

“嗯,谢谢阿姨。”

杨美丽一关上门,陈国庆就把小瓶放在嘴边,伸舌尖舔了舔瓶口的人奶。

陈国庆站在自己家门口无声地哭,哭了一会儿,他推开了门。

奶点完了,陈国兵的眼睛并未好转,三岁的他仍一直号哭。半夜,杨美丽夫妇敲开了邻居的门,见陈国庆跪在青霉素瓶塞做成的搓衣板上,像一只淋湿的瑟瑟发抖的猫。

杨美丽夫妇陪着陈国庆的父亲连夜把陈国兵送进了医院。医院的诊断结果是角膜灼伤溃疡,导致右眼失明。

“妈的,我生的孽种!”陈国庆的父亲听了,低声骂了一句。

那时,陈国庆正躺在水泥地上,抽泣着进入了梦乡。

我趴在床上,被一位盲人按摩师按得龇牙咧嘴。

按摩师叫陈国兵,一个健谈的中年人,他向我讲述了有关他眼睛的故事。他说,六岁那年,他的左眼也瞎了。他很内行地说,两个眼珠子虽然不在一个眼窝里,可神经是连着的,就像裤裆里的蛋。

“我就是这么瞎的。”他说。

“那……你哥呢?”

“门口给你开票的那个瘸子就是我哥。”按摩师说,“他的腿是被我爸打折的。我爸跟我哥说,你他妈就是瘸了,也得养你弟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