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化得太快了(第6/8页)

还不到黄昏,森林里就已经暗了下来,被树冠分割成无数个象限的天空却还亮得刺眼。

当苏珊抬起头,在她眼里,天空就像星空一样绚美。当她低下头,爬满藤蔓的林中小径,就像沙漠一样令人绝望。苏珊的皮肤被藤蔓上锯齿状的叶片划出了许多细细的血痕,李格林身上也是。汗一出,苏珊疼得直吸冷气,李格林却面不改色。

他在前面开路,他结实的臀部肌肉活力十足地扭动着,已被枝叶阻拦得疲惫不堪的光线附着在他的脊背和臀部,宛如豹子的斑。随着步幅的逐渐恒定,他的颈部一探一探的,这给苏珊造成一种错觉,走在她前面的,似乎是一头机警的猫科动物。

路上,李格林踩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差点儿把脚崴了。俯身一看,是一只被藤缠住的浅黄色野兔。这畜牲想必付出了一番努力,却由于脑子不好使,只往一个方向钻,结果被藤萝一道一道缠了个结实。在苏珊看来,这兔子是个被五花大绑的小人物,血红的眼里悲伤流溢,心就颤了几颤。

李格林提着兔子耳朵美得直笑,笑声分成两个接续的音节,隔上几拍就重复一次。这回我们的晚餐有着落了,他说。说完举起开路的木棍就要送晚餐上西天。

苏珊伸手抓住木棍,鸡啄米似的在李格林嘴唇上亲了一口,说,先别,等咱们停下来吃晚饭的时候再……那样肉才新鲜。

好吧,李格林说,不过可别让它跑了。他扯了根藤把兔子又重新捆上,用牙把藤咬断,呸!吐了一口,好苦!他说。

李格林把兔子夹在腋下继续前行,兔子的后腿一蹬又一蹬,苏珊的心一颤又一颤。

越往森林深处走越潮湿,树的形态也越怪异。悬在半空的气根酷似美杜莎的蛇发,扫在脸上,苏珊就心惊肉跳。当一条气根扫过她的头时,苏珊伸手拨拉,那气根竟然蜷曲起来,向她伸出分叉的血红蛇信,苏珊登时就瘫倒在地。

醒来时,那条蛇已盘在李格林的脖子上,蛇头自他肩胛垂下,已然死了。李格林一脸得意。醒了?别害怕,它已经死了,等找到水,我们就可以煮蛇肉羹吃了。他说。

走着走着,光线渐渐恢复了力量,一泓水潭镜子一样出现在他们眼前。于是一切都成了好兆头,刺猬、兔子,还有那条把苏珊吓个半死的蛇。

有几头麋鹿似的动物正在饮水,同饮的,还有七八只羽毛鲜艳拖着长翎的雉鸡。苏珊目测了一下,这一方水面大约有不到五百个平方,她抬起头,看到了一片还算完整的天。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云团在天际翻滚,弦月若隐若现。

苏珊跑到水边,那几头麋鹿似的动物惊走,迅疾钻入丛林,雉鸡也扑啦啦渐次飞上就近的树梢隐去踪迹。李格林捧着水喝,苏珊递过一个东西给他——一个不规则的容器,盛着水。

这是什么?李格林接过来端着,上下打量。

苏珊眨着眼调皮地笑。这是你烧的陶碗。她说。

鹿跑了,鸟飞了,现在水平如镜。既然水平如镜,苏珊就有了镜子。她蹲在水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水里分明是个怪物,苏珊“啊”了一声坐了个屁蹲儿,镜子里的自己头发纠结成绺,脸上大片青绿,额头上拱出几个红紫大包,鼻尖上还有抓痕,那是森林里凶猛蚊虫遗下的作案证据。

苏珊叹了口气,掬把水洗脸涤发。水浇在头上、脸上,透骨的清凉,苏珊体内却燥热欲爆,她索性跳到水里洗起了身子。

李格林把那残缺的陶片里外研究了个透,起身弯腰,像打水漂那样,把陶片平斜着扔出,陶片“噗”地入水,再没露头。李格林有些失望地晃了晃脑袋,两膝一弯跪在水里,两手撑着,臀部高耸,像骡马那样咕嘟咕嘟地喝水。

你怎么扔了?苏珊站在齐腰深的水中,此时她燥热略减,但那个消失的陶片又令她体内升起一股无名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