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7页)

艾格尔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前沿阵线,也完全不知道这样一个阵线是什么意思,然而他对自己的任务也并没有不满意。两个战友给他留下了工具、一个帐篷、一个口粮箱,并向他承诺,每周会来送一次补给。

艾格尔把他自己的一切尽可能地安置好。白天,他在岩石上打很多洞,他必须把岩石上一层厚厚的冰打掉;晚上,他躺在帐篷里,努力在蚀骨的寒冷中入睡。他的装备里有一个睡袋、两条毯子、一双内衬毛皮的靴子,还有一件山地兵的厚绗缝夹克衫。另外,他把帐篷的一半搭建到了一个冰冻的雪檐里面,这至少能帮他挡一点风。

这里呼啸的风那么响,把轰炸机的轰鸣声和高射炮的低沉的爆炸声都盖过了。然而这所有的一切都还是不能把寒冷挡在外面。严寒好像能从每个针缝里钻进来,钻到衣服下面,钻到皮肤下面,然后紧紧抓住身体里的每一丝纤维。

生火是会判死刑的禁令。可就算允许生火,这块高地远远高于林木线,四处连一枝可以让艾格尔烧火用的小树枝也没有。有时候他会把那个小小的汽油燃烧炉点着,来加热他的罐头食品。可是那微小的火苗好像只是在嘲讽他,他的手指尖儿都被烧伤了,身体的其他部分却感觉到更寒冷。

艾格尔害怕夜晚。晚上他在睡袋里蜷缩成一团,寒冷把他的眼泪都冻出来了。有时候他也会做梦,混乱的梦,梦里充满了痛苦和追赶着他的鬼脸,那些鬼脸是从他的思想暴风雪中冒出来的。有一次他从梦中醒来,他梦到一个柔软的、灵活的东西钻进了他的帐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天啊!”他轻声地喊道,等着他的心脏慢慢地平静下来。他从睡袋里爬出来,走出帐篷。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漆黑一片。他的四周完全沉浸在黑暗中,悄然无声。

艾格尔坐到一块石头上,望向黑暗。忽然他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他不是孤单一个人。他说不出这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他看到的只是夜晚的一片漆黑,听到的只是他的心跳。但是在外面的某一个地方,他感受到另外一个生命的接近。他不知道自己在帐篷前坐了多久,在黑暗里仔细听了多久,但是在第一缕苍白的光线照到山上之前,他就知道对面的人在哪里了。

形成高地西侧临界线的峡谷的另外一侧,离他直线距离大概三十米的地方,有一块岩石从崖壁上突出来,岩石的宽度几乎都不足以让一只山羊安全落脚。在那块岩石上,站着一个俄罗斯士兵,他的身影在清晨逐渐增强的光线里快速清晰起来。他就那样站在那儿,不可思议地一动不动,望着艾格尔。

艾格尔依然坐在石头上,不敢有任何动作。那位士兵很年轻,有着城市男孩的乳白色脸庞,他的额头光滑而雪白,眼睛长得有些独特的歪斜。他带着一把没有刺刀的哥萨克枪,用一个皮带挂在肩膀上,他的右手平静地放在枪柄上。

俄罗斯士兵看着艾格尔,艾格尔也看着他,他们的四周除了冬天高加索山上早晨的寂静以外什么都没有。那之后艾格尔也说不清,他们两个谁先动的。不管怎样,俄罗斯士兵的身体猛地动了一下,艾格尔站了起来。俄罗斯人把他的手从枪柄上拿下来,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然后就转过身,向高处爬了几米后在岩石间消失了,迅速而灵巧,一次都没有回头。

艾格尔继续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思考着。他明白刚刚是他的死敌站在对面,可是在敌人消失后,他却感到了比之前更深的孤单。

最开始一段时间,两个战友如约几天来一次,来添补他的口粮储备,必要的时候还带来了几双羊毛袜子、一个新的凿岩钻头以及前线的一些消息(战斗还在持续进行着,有失败也有胜利,总之人们并不完全知道具体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