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4/6页)

“这个可怜的马利维尔有多倒霉呀!”其中一个军官说,“那二百万赔偿,就像一块瓦落到他的头上!看来教士他也当不成啦!这多让人伤心啊!”

“真是不可思议,”第二个军官接着说,“在本世纪,贵族遭到如此激烈的攻击,有人竟敢安享贵族的称号,却逃避为本阶级流血牺牲。”

“然而,唯有这种美德,雅各宾党人还没敢攻击说是虚伪的。”第三个军官补充了一句。

奥克塔夫听说这场谈话之后,越发到处露面,有舞会就参加,神气活现,遇到年轻人,他还竭力显得放肆无礼。但是,这样的态度,却没有引起一点非议。他深感诧异(他刚刚二十岁),发现别人越发尊敬他了。果然,赔偿财产这个事件,使他完全忘乎所以了。可是,大多数女人说:原先他身上缺乏的,恰恰是这种倜傥不羁的神气!奥克塔夫自己认为是傲慢无礼的举止,她们却称之为倜傥不羁。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无人告诉他别人在背后讲他坏话,他无论如何也不会采取这种态度。奥克塔夫在上流社会处处受到欢迎,这种欢迎令人吃惊,可是正合乎他生来就矫矫不群的禀性。他对自己在社交场上的成功感到高兴,更主要的原因是他看到母亲的眼里流露出幸福的神情。正是在德·马利维尔夫人的百般催促下,他才恋恋不舍,放弃了离群索居的生活。但是,他成为别人献殷勤的对象,这对他起的最一般的作用,就是勾起他的心事:他丧失了德·佐伊洛夫小姐的欢心。这种不快与日俱增,有时几乎到了失礼的程度,起码可以说,她是决意疏远他了。由于赔偿法案,奥克塔夫的生活焕然一新,这在博尼维府表现得最为明显;在这种情况下,德·佐伊洛夫小姐疏远他,也就格外引人注目。

奥克塔夫曾经希望,有朝一日他能主持一座有影响的沙龙。自从有了这种可能性,德·博尼维夫人便下了狠心,一定要让他摆脱那种枯燥的实用哲学。最近几个月,她就是这样称呼通常所说的十八世纪哲学。

她常对奥克塔夫说:“那些人实在太丧气,您什么时候把他们的书丢进火里烧掉呢?在您这样年龄、您这样地位的年轻人里,恐怕只有您一个人还看这种书。”

德·博尼维夫人希望奥克塔夫改弦易辙,是要让他信奉一种日耳曼的神秘主义。她耐心地同奥克塔夫一起检查他是否具有“宗教的感情”。自从脱离了孤独的生活,奥克塔夫遇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便通过这些事情验证,看他能不能改宗。他心中暗想,这才叫荒唐呢,别人绝料不到我会这样。

德·博尼维侯爵夫人在社交界里,可以说是公认的最出色的一位夫人。她的相貌十分端庄,一双杏眼神采奕奕,令人肃然起敬;她的体态雍容华贵,举止十分高雅,也许有些过分高雅。这样一副模样,无论到什么地方,也都是众人瞩目的对象。德·博尼维夫人的几间客厅相当宽敞,对她十分有利。举例来说,议会最近一次会议开幕的那天,在表彰最杰出的夫人的名单上,她名列第一。奥克塔夫怀着极大的兴趣,观察“宗教感情”的研究会产生什么结果。他这个人,一贯自诩毫不虚伪,现在却干起一件虚伪的事情,想想别人肯定要猜测纷纭,便按捺不住内心的兴奋。

德·博尼维夫人的品德高尚,谤毁之言损害不了她的名誉。在她想象的空间,只有上帝与天使的容身之处,或者,顶多再加上介于上帝与人的某些中间体。按照德国最现代的哲学家的学说,这些中间体在我们头顶几尺高的地方飞舞。他们虽然距离我们很近,可也算是居高临下,“吸引我们的灵魂”,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德·博尼维夫人自从迈进了社交界,就赢得了贤淑的名声,她不但受之无愧,而且经受住了短袍耶稣会会士的巧妙含蓄的攻击,奥克塔夫心中暗想:她现在要拿这种声名为我冒险。一位如此尊贵的夫人,对他这样关切,又做得非常明显,令他心中十分快慰。因此,不管德·博尼维夫人认为为了他的转变有必要讲解多长时间,他都能耐着性子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