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7/7页)

这是个三岔路口,驾驶员问刘峰,哪条路通往包扎所。刘峰下巴向左边一歪。驾驶员问他,路有多远,刘峰说不远,最多五公里。驾驶舱的温度和驾驶员的咋呼使刘峰松开了咬紧的牙关。路面上净是水洼,卡车走得乘风破浪,每一次颠簸,驾驶员就是一句“日你先人”。五公里路走得像五十公里,到了目的地,驾驶员看见一座十多米高的煤山和一个半塌矿井口。驾驶员跳出驾驶舱就破口大叫:“担架员!护士!抬人喽!”

在场的所有中国士兵都瞪着他。

驾驶员又叫:“狗日医生呢?人都要死㞗了,咋不动呢?!”

此刻士兵们回答了:“哪来的护士医生?这是××团部××营部!”

“你们就是××营?!”

士兵们七嘴八舌,说他们一直在等汽车连送弹药给养,吃完最后一块压缩干粮是四十几个小时前了,从嗓子到肠子都让煤坑的水给喝黑了!

教导员上来,问驾驶员怎么了,是不是走错了地方。驾驶员傻了,拇指戳了戳身后的驾驶舱,说那个叫刘峰的家伙带路把他带到这里的,本来他让刘峰带路去包扎所的,看来带对了地方,不过也带错了地方,现在再往包扎所赶,不晓得赶得赢不。驾驶员催促士兵们赶紧卸弹药箱和压缩饼干,卡车还要抓紧时间送伤员到包扎所急救,不然他还真要血流干死个㞗的!他一边跟士兵们咋呼他今天如何见了鬼,先是红蚂蚁带路,把他带到伤员跟前,伤员本来该带路去包扎所,歪打正着地把他带到这里来了。卸货的士兵们往驾驶舱里一看,其中一个认出里面垂死的伤号,说:“好像是工兵营的!”

教导员认识刘峰,证实说,是工兵营一连三排排副。教导员拍着车窗玻璃呼唤:“老刘!老刘!”

“老刘”是对基层部队干部间的尊称。伤员毫无反应,被晒得黝黑的脸仍然光洁,看上去不到二十岁,印堂和颧骨浮着不祥的灰白,眼皮几乎透明,像将死的禽类。

教导员明白,这个姓刘的排副是活不成了,他用他救助自己生命最关键的几十分钟故意给驾驶员“带错了路”,现在弹药给养是送到了地方,但去包扎所来不及了。于是教导员带领全营士兵给昏死的刘峰敬了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