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大胆儿(第2/6页)

  宗大胆儿挨过一次警告处分,这个处分是我校历史上最离谱的处分。它的理由是“放学后在楼顶上行走,危及公共安全”。事情是这样的。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眼看就要高考了,按说这种时候,你只要没犯什么大逆不道的错误,学校都会放你一马,让你赶紧滚蛋了事。宗大胆儿不知道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爬到了教学楼的楼顶上。我们在操场上争分夺秒地利用静校前最后的几分钟打球,忽然有人叫道:“楼顶上有人!”顺着说话人的手儿瞧,只见宗大胆儿左手托右肘,右手捏着下巴,沿着教学楼顶的边缘慢慢地踱步,口中似念念有词。我一惊,连忙大喊:“宗大胆儿!你干吗哪?”同学照我后脑勺就是一掌,把我的枕叶都震碎了,喝道:“别嚷嚷,吓着他再掉下来!”我捂着脑袋回头骂道:“傻×,那是宗大胆儿,能让我吓着吗?”说话间,只见宗大胆儿右手握拳一砸手心,然后坐在楼顶上,两条短腿悬下来,继而身子一翻,两手扒住房缘,做了个反向的引体向上,整个人慢慢悬垂下去,双腿一飘,从窗户钻进教室里去了。我们教学楼不高,只有六层。被抓获后,老师问他去楼顶上干什么,答曰背单词。

  事后,我们留级生族群对他挨这个莫名其妙的处分十分不平。宗大胆儿自己倒是很淡定,他说其实学校每年都会给他一个警告处分,然后他一留级,这个警告处分就没人追究了。现在回想起来,这大概就跟现在驾照每年会在固定时间清分儿差不多。`w-r-w-h-u.c-o-m`但话是这么说,宗大胆儿还是有些生气,因为以前的处分都是因为跟人打赌,干出种种不靠谱的坏事来,这次只是爬了个楼顶。几天后,班主任点名批评宗东东同学,说他私自进入供暖重地,干扰他人工作,遭到了投诉,太不像话了。这件事我知道。他是爬上了供暖厂的烟囱,快要爬到最高处时,被工人发现了。因为个子小,远处又看不真切,他被当成了淘气小孩儿。工人们又是哄又是劝,还替他爸爸担保不打他,总算把他弄下来了。真实的原因是他自己在上面待无聊了。供暖厂就在我爸单位对门,我溜出来想去游戏厅。那个游戏厅就在供暖厂院门口,围了一票工人,指指点点,一位领导用《驾驶园》杂志卷成喇叭喊话。宗大胆儿磨磨蹭蹭地爬下来以后,一边掸身上的灰,一边念念叨叨:“Gratitude:感谢、感激的样子。”把所有工人都吓傻了,再一看他那双大黑眼珠子,都以为这孩子准是疯了。

  宗大胆儿在班里自有其用途。一些特殊的场合,老师和同学都会马上想起这个人。比如说,夏天里,正考着试,教室开着窗户,突然飞进来一只硕大无朋的蜂。该蜂既像鸟,又像马蜂,嗡嗡不休,飞得又快又鲁莽,有时还撞墙。女生们花容失色,老师也吓得不轻,教室里一时乱作一团。宗大胆儿趁乱问我:“这题选啥?”我怒道:“选你妈!快去抓马蜂!”宗大胆儿微笑道:“这个不是马蜂,是蜂鸟,鸟类的一种,只是长得像马蜂而已。”这时老师撕心裂肺地尖叫道:“宗……宗宗……宗东东!你快把那个轰出去!”宗大胆儿无奈起身,卷起试卷,大步上前。打蜂之前还回头跟我说:“其实我是骗你的,亚洲根本没有蜂鸟。”啪。没打着。他抡起卷子,咬着牙,挥一下就从牙缝里龇出一句“×你妈,×你妈”,挥舞动作正好落在×字上。那蜂狂乱地跟他搏斗了一阵,落荒而逃,从窗户出去了。宗大胆儿趴窗户往外看了看,半拉身子都出去了。看了一会儿,钻进来说:“跑了!”说着一挥手中的试卷,就像在宣布刚刚成立了一个政权一样,教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