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7页)

“那我真是不胜感激。”

“我也早有此打算和希望,但是,在我们这次谈话之前……”

在康维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他轻轻做了个手势,唤来一个仆人为他们准备一套典雅的茶点。

上了木漆的托盘端了上来,上面搁着犹如小鸡蛋壳一般的茶杯,里面盛着几乎无色的液体。康维对这种礼仪很熟悉,但没有流露出一丝随便。这时,那嗓音又接着说:“您熟悉我们中国的上茶方式,是吧?”

康维在一种莫名的冲动下,脱口答道:“我在中国住过多年。”

“你可没对张说过啊。”

“没有。”

“那么,我怎么会有如此荣幸?”

康维一向善于利用恰当时机,道明自己的动机,可是这会儿他大脑一片空白。最后他说道:“坦率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这理由再好不过,何况我们就要成为朋友了……现在,请你告诉我,这茶的香味是不是很特殊?中国茶品种繁多且各富香味,这茶是我们山谷的特产,不过我觉得完全能够与其他品种媲美。”

康维拾起茶杯,尝了一口。这滋味是如此微妙且难以形容,幽灵一般的香味缠绕在舌尖之上。他说:“很可口,也很特别。”

“对,跟我们山谷里的其他草药一样,这茶独特而珍贵,你确实该尝尝,不过,当然要慢慢来——这不单在礼仪和品鉴上是必要的,而且也是为最大限度地体味品茶的乐趣。这可是从中国晋代顾恺之那里学到的著名训诫。他当年吃甘蔗,总是慢慢地不肯立刻去啃那多汁的精髓部分,他解释说咱这吃法叫‘渐入佳境’。

你有没有研究过中国伟大的古典名著?”

康维回答说只是略知一二。康维心想,这么不厌其烦地兜圈子,谈话将会持续到茶碗撤下为止,然而他发现这茶还远远不够,他心里急着要听香格里拉的故事,但表面上却平静得很。无疑,活佛身上有某些顾恺之那种慢条斯理的特征。

终了,又一个神秘的手势,直到仆人撤走茶餐,活佛之口才像决堤之川,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亲爱的康维,大概你对藏族历史的大致情况并不陌生。张说你经常泡在我们的藏书馆里,我想你已经熟悉这些地区粗略却异常有趣的历史了。所以,您一定知道,基督教中的聂斯托利派中世纪时在全亚洲流行过,即使在其衰败很久以后仍然延续着它的影响。

“17世纪时,一个受罗马排挤的基督教福音布道会,发起一场基督教复兴运动,一些勇敢的耶稣会传教士们,流散四方,通过他们的推动与促进,数年间在广袤的地域里建起许多教会。这是件了不起的事,可至今很多欧洲人仍然不了解的一个事实是,拉萨就有一所这样的基督教传教院,且已存在38年了。那是在1719年,有四个天主教方济各会的托钵修士从北京出发,发起了一次去内地寻找或许残存的聂斯托利派遗产的活动。

“他们朝西南方向,经过兰州、青海,跋涉了好几个月,历尽了您可以想见的千辛万苦,三个修士命丧途中,第四个差不多也只剩半条命。他无意中绊了一跤,跌进那条至今仍是进入蓝月山谷唯一通道的岩石隘道之中。在那儿他惊喜地发现了一群友善可亲并且生活富裕的人们,他们都表示了最古老的传统——对陌生人的殷勤友好。很快康复后,他便开始传教。当地人虽然都信佛,却愿聆听他的说教,所以他取得了很了不起的成功。那时还有一座古老的喇嘛寺在同一座山梁上,但已处于物质和精神的双重衰落之中,而随着这位修士收获的日益增多,他萌发了在这块风水宝地上建一座基督教寺区的设想,在他的督促下,老的建筑得到修缮,并进行了大范围的重建。实现他这一设想的那一年是1734年,他53岁,从此便定居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