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为伴(第4/5页)

叩叩叩。

谁呀,他用外婆苍老发抖的假音说。

是你外孙女啊。

于是她进来了,一小阵雪也跟着吹进来,在地砖上融成一摊泪。看到炉火旁只有外婆一人,她似乎有点失望。但这时他掀开毛毯跳到门边,背紧紧抵着门,让她逃不出去。

女孩环视屋内,看到枕头一片平坦,完全没有头靠过的痕迹,而且以往这本《圣经》从不曾合起来放在桌上。钟响滴答,有如挥鞭。她想拿出提篮里的刀,但是不敢伸手,因为他眼睛直盯着她——那双眼此时似乎由内发出独有光芒,大得像小盘子,装满希腊火药的小盘子,妖魔般的磷光。

你的眼睛真大呀。

这样才好把你看得更清楚。

四下全无老妇的痕迹,只有一根没烧到的木柴树皮上夹了一撮白发。女孩看见了,心知自己有生命危险。

我外婆呢?

这里只有我们俩,亲爱的。

此时四周响起一片响亮嗥叫,距离很近,近如厨房外的菜园,是一大群狼的声音。她知道最可怕的狼是外表看不出毛的那种,不禁打了个寒噤,尽管她把披肩往身上裹得更紧,仿佛它能保护她。但那是血的颜色,一如她必须流的血。

谁来给我们唱圣诞歌了,她说。

这是我兄弟们的声音,亲爱的,我最爱与狼为伴。你往窗外看,就可以看见他们。

雪厚厚积在窗框,她推开窗,朝菜园里望。一片月光雪色的白夜,暴风雪吹袭中有瘦削灰兽蹲坐在一排排冬季包心菜间,尖尖的口鼻全朝向月亮,发出犹如心碎的嗥叫。十头,二十头——多得算不过来的狼放声嗥叫,仿佛神智失常或已然癫狂,眼睛映着厨房火光,像一百枝蜡烛闪闪发亮。

外面好冷,他们真可怜,她说,难怪他们叫成这样。

她将狼群哀歌关在窗外,脱下鲜红披肩,那是罂粟花的颜色,是牲礼的颜色,是她月经的颜色。既然害怕没有用,她便不再害怕了。

我该拿这披肩怎么办?

丢进火里吧,心爱的。你不会再需要它了。

她把披肩卷成一团丢进烈焰,火立刻将它吞噬。然后她把衬衫往头上拉起脱下,她小小的乳房闪着微光,仿佛雪下进了屋里。

我该拿这衬衫怎么办?

也丢进火里吧,小亲亲。

细薄的平纹棉胚布猛燃起一阵火向烟囱蹿去,像只魔幻的鸟。接下来是她的裙子,她的羊毛袜,她的鞋子,全都进了火里,永远消失。火光照透她的皮肤边缘,如今她身上只剩下未经碰触的肉体。令人目眩的赤裸的她用手指梳开头发,那发看来白得像屋外的雪,然后她径直走向红眼睛的男人,男人蓬乱的鬃毛上爬着虱子。她踮起脚尖,解开他衬衫衣领的扣子。

你的手臂真粗呀。

这样才好把你抱得更紧。

此刻,世上所有的狼都在窗外嗥叫着祝婚歌,她自动送上那个欠他的吻。

你的牙齿真大呀!

她看见他的下巴开始流涎,满屋尽是森林的《爱之死》歌声,震耳欲聋,但这明智的孩子丝毫不退缩,尽管他回答:这样才好吃你。

女孩大笑起来,她知道自己不是任何人的俎上肉。她当着他的面笑他,扯下他的衬衫丢进火里,就像先前烧光自己的衣服。火焰舞动一如女巫狂欢夜的鬼魂,床下的老骨头喀啦喀啦发出可怕声响,但她完全不予理会。

不折不扣的肉食野兽,只有纯净无瑕的肉体才能使他餍足。

她会让他那令人生畏的头靠在自己大腿上,为他挑去毛皮里的虱子,也许还会照他要求把虱子放进嘴里吃掉,完成一场野蛮婚礼。

暴风雪会停息。

暴风雪停了,山脉凌乱覆着雪,仿佛盲眼女人胡乱铺上床单。森林中松树枝沉沉积满雪,吱吱嘎嘎几乎要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