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你很漂亮,”她说,“而且也非常敏感,是吗?”

特芮丝想,她好像在说娃娃一样,她用这么自然的方式来称赞特芮丝。“我认为你很棒。”借着第二杯酒带来的勇气,特芮丝这样说。她不在乎她的语气听起来如何,因为她知道那女人自己也知道。

她笑了起来,头往后仰,声音比音乐更美妙。她的笑容让眼角泛起一点小皱纹,她点香烟时,红色的双唇噘了起来。她看着特芮丝,她的手肘抵在餐桌上,下巴则撑在拿香烟的那只手上。她合身的黑色套装腰身附近一直到拉宽的肩膀处有一条长长的线,而她的头上则顶着一头细致又未加梳理的金发。特芮丝想,她大约三十或三十二岁,买了个行李箱和娃娃送给女儿,她女儿大概六岁或八岁。特芮丝可以想像那个小女孩留着金发,金黄色的脸孔洋溢着欢乐,纤细的身躯比例匀称,而且一直在玩耍。但小女孩的脸庞,又和这个女人双颊窄小、像北欧人般的小巧脸孔不同,小孩脸上的五官比较平板单调。那丈夫呢?特芮丝完全没办法想像他的模样。

特芮丝说:“我猜想,你本来以为寄圣诞卡片的是个男的,对吧?”

“没错,”她微笑着说,“我以为可能是那个滑雪部的男人寄的。”

“真抱歉。”

“不用抱歉。我很高兴。”她靠回到卡座中。“我大概不会邀他一起吃午餐。不用抱歉,我很高兴。”

特芮丝又闻到她淡雅的香水味,有墨绿色丝绸的感觉,只属于她,就像某种奇花异卉的香味一般。特芮丝倾身靠香味更近一点,往下看着她的杯子。她想要把桌子用力推开,投入她的怀中,把鼻子紧紧埋入她颈上那条金绿色相间的围巾。她们的手背偶尔在桌上轻触,特芮丝的肌肤就马上变成独立的个体,有了自己的生命,而且一直发热。特芮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事情就是这样。特芮丝瞥见她稍稍转向一旁的脸孔,刹那间再度明白了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她也知道这简直难以置信,因为自己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如果见过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忘记呢?在沉默中,特芮丝觉得彼此都在等待对方开口,但这种沉默也不会让人感觉不自在。她们点的餐来了,奶油菠菜,上面加了个蛋,冒着热气和奶香味。

“你怎么会一个人住?”那女人问。特芮丝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故事都告诉了她。

但特芮丝没有告诉她其他的细节。她只用了六句话,仿佛她的故事的重要性还比不上在其他地方读到的故事。但那些事实究竟有何重要性?她母亲是法国人、英国人或匈牙利人?她父亲是爱尔兰画家或捷克律师?他有没有出人头地?她母亲把她送到天主教圣玛加利会的时候,她是烦人的、大声哭闹的婴儿,还是烦人的、忧郁的八岁女孩?她在那里是否快乐?她现在很快乐,从今天开始一定会很快乐,所以她没有必要提到父母或她的背景。

“陈年往事,最没趣了。”特芮丝笑着说。

“或许更没趣的是未来,没有历史的未来。”

特芮丝并没有仔细思考这句话。没错。她仍然在微笑着,仿佛她才刚学会怎么笑,不知道怎样才能停下来。那女人和她一起笑,表情很愉快,或许她在嘲笑她。特芮丝这样想。

“贝利维是一个什么样的姓?”她问。

“这是捷克姓。这姓已经改过了。”特芮丝别扭地解释着,“本来是……”

“这个姓听起来很特别。”

“你叫什么?”特芮丝问,“我是说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我叫卡罗尔。请千万不要叫我卡萝拉。”

“请千万不要叫我特丽丝。”特芮丝说,并发出“特”的音。

“你喜欢这怎么发音?特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