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第十章 重返团圆里(第4/7页)

传说中这座位于羽江中心的监牢四面都是黑色的高墙,高墙之上悬着一层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像守株待兔的捕食的蛛网,吞噬了任何逃狱的可能。老人们说几百年来猫城监牢专门关押犯了重罪的人,犯人是只进不出的。远远看过去,整个监牢只有一扇大门,其实在北边墙根下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洞口,凡是死在牢里的人,不管是处决的、屈死的,还是自杀的,都是通过这个洞口送到外面,随便掘个坑埋掉,来不及处理的就扔在野外,因此四周常有乌鸦盘旋,呀呀叫着,飞扑下来啄食尸体上的腐肉。由于少人行走,监牢的高墙外长满蓬蒿,更增阴气,整个鸦荡荒凉如墓地。人们在监牢的东南西北四个正位镇上八卦铜镜,也挡不住各种神神鬼鬼的说法。鸦荡的监牢用了几百年,直到猫城和外界通车之后,犯人全都押送省城,监牢才被废弃。

“我看到过猫城监牢的废墟。”石明亮说,“小时候我经常去鸦荡一带玩。”

辛念香看他一眼:“你倒是胆大!”

“那时候小,不知道害怕。”石明亮笑笑。燠热的夏天,他常常和小伙伴一起穿过整座城市,从南城门而出,再走过一片青翠绵长的野菖蒲地,到城外去游泳。鸦荡一带螺蛳河蚌极多,还有遍地的野草莓,是他们最喜欢的去处。只要登上鸦荡附近的小山头,就可以俯瞰整座猫城监牢。四座圆而高耸的瞭望台,瞭望台的顶部镶嵌着巨大的铜镜,做成八卦形状,黑色的高墙看上去坚固森严,墙内全是坍塌的砖瓦烂泥,黑黑白白的,像拆散的酥糖,随时可以灰飞烟灭——都是他们看惯了的景象。

“现在的鸦荡跟你小时候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辛念香说,“疫病之后,有很多人避到那里,开始是搭了帐篷临时住住,后来就想办法在原先的监牢地基上重新造房子,在那里定居下来。地方小,人又多,房子层层叠叠歪歪扭扭地加上去,高得吓人,幸亏早先的地基打得牢靠,竟然也没塌。就是因为房子造得乱七八糟,看上去像个寨子,所以就叫做草寨。”

“避瘟疫怎么会避到那里去?”石明亮皱眉笑问。

“说是监牢里有八卦铜镜和狱神镇着,瘟神不敢过去。”辛念香也笑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呢,还是因为隔了羽江病毒不容易传播的缘故,反正避到鸦荡的人都活下来了,没有一个得瘟疫的,这话说起来也有二三十年了。现在的草寨可住了有几万人呢。”

“那么点地方,住几万人?”石明亮觉得匪夷所思,“都是些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辛念香叹息着说,“开始是避疫病的人,后来有阵子猫城百业萧条,很多做小买卖的人日子过不下去,又不想去八三镇,都就近住到草寨里去了。再后来,犯了事的人也逃到里面,草寨没有人管,又乱又杂,只要进了草寨就再也没人找得到他们了。”

那些熬不过瘟疫后惨淡境况的买卖人中,是不是也有桑老板和瞎子阿光呢?石明亮这样想着,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阿圆啜吸鱼头的声音,和着雨声,清脆响亮。

过一会儿,辛念香又接着说:“密密麻麻的房子呀,一小间一小间像鸽子笼,草寨里的人住得逼仄极了。没有电就从城里的路灯上拉几路电线过去,将就着用用,猫城的人看到了就把电线剪断,过段时间他们再偷偷接上。还好寨子就在羽江中间,不缺水,不然住的条件更加刻苦了。里面还是脏,经常有人死在路边,病死的饿死的冻死的,草寨的人见得多了也不在意,天冷的时候懒得埋掉,任由尸体躺在那里,活人照样在边上做小生意,卖吃的喝的。里面鱼龙混杂,黄赌毒什么都有,做皮肉生意的也多,所以很多弃婴和孤儿。”说着她不自觉地看了阿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