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二美丽的白衣少女(第3/4页)

卡齐莫多心如火燎,急想问他把埃及姑娘弄到哪里去了,但副主教此刻似乎魂飞天外.显而易见,他正处在生命激烈动荡的时刻,即便天崩地裂,也感觉不到的.他两眼始终紧盯着某个地点,默默无言,呆立不动,但这种沉默,这种静止,却有着某种使人生畏的东西,就是粗蛮的敲钟人见了也不敢贸然造次,不寒而栗.不过,还有另外一种打听的方式,那就是顺着副主教的视线,看他在看什么,这样一来,不幸的聋子的目光便自然落在河滩广场上了.

就这样,卡齐莫多看见了教士在观注什么了.在那常备的绞刑架旁边已经竖起梯子;广场上聚集了一些民众,还有许多士兵.有个汉子在地上拖着一个白色的东西,这东西的后面又拽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个汉子走到绞刑架下停下来.

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卡齐莫多没有看得很清楚.但这并不是他的独眼没能看得那么远,而是一大堆兵卒挡住他的视线,也无法看清一切.再说,此时,旭日东升,地平线上霞光万道,巴黎的一切尖顶,诸如尖塔.人字墙.烟囱,都沐浴在光的洪流中,好象全一齐燃烧起来.

这时候,那个汉子开始爬上梯子,卡齐莫多这一下子看得一清二楚了.那个汉子肩上扛着一个女子,一个身着白衣的少女,这个少女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绳结.卡齐莫多终于辩认出来了:这是她!

那个汉子就这样爬到了梯子的顶端,站在上面调整了一下绳结.在这边,教士为了看得更清晰,爬上栏杆跪了下来.

忽然,那个汉子用脚后跟猛地踹开梯子,已有半晌连气都透不过来的卡齐莫多,顿时看见那不幸的孩子吊在绞索的一端,离地几乎有一丈两尺高,左右摇动,而那个汉子蹲坐着,把两脚踩在她的肩膀上.绞索转了几转,卡齐莫多看见埃及姑娘全身可怕地抽搐了几下.而教士呢,伸长着脖子,眼睛圆睁,眼珠儿快要蹦出来似的,凝视着那使人毛骨悚然的一对:那个刽子手和那个少女,即蜘蛛和苍蝇.

就在这惨绝人寰的最恐怖一瞬间,教士脸色铁青,猝然地迸发出一声魔鬼般的狞笑,这只有当人已非人时方能发出这种笑声.卡齐莫多听不见笑声,但却看出来了.这个敲钟人在副主教背后后退了几步,忽然间,疯狂地向他猛扑过去,用两只巨掌从教士的后背狠命一推,一下子把魔鬼般的堂.克洛德推下了他正欠身俯视的万丈深渊.

教士大喊一声该死,就立即掉了下去.

他往下坠时,他原来所站的地方下边那道檐槽,正好把他挡了一下.他赶紧伸出双手,垂死挣扎,一把拼命抓住.正当他开口要叫第二声时,猝然看见头顶上方,栏杆边沿上,正探着卡齐莫多那张可憎的复仇的面孔.他于是不再吱了.

他下面就是深渊.一摔下去有两百多尺深,而且底下是石板路面.在这可怕的处境中,副主教没有呻吟一声,没有说半句话,只是使出前所未闻的力气,攀住檐槽扭动着身子,拼命想再爬上去.但是他的双手在花岗石上找不到攀附之处,双脚在黑溜溜的墙壁上划了一道道痕迹,却踩不到什么支撑点.凡上过圣母院钟楼的人都知道,正在顶层栏杆的下方,正好有块石头隆突出来.可怜的副主教就在这凹角上挣扎,逐渐精疲力尽了.他面对的不是陡峭的墙壁,而是在他脚下向后倾斜的墙壁.

只要卡齐莫多一伸手,就可以把他从深渊中拖上来,但是他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凝视着河滩,凝视着绞刑架,凝视着埃及少女.聋子双肘撑在栏杆上,就在副主教刚才站过的地方,目不转睛地死瞪着此刻他在世界上唯一的目标,无声无息,纹丝不动,就像遭雷打电劈似的.他那只独眼在此之前还只流过一滴眼泪,此时却默默地泪流如河.

这会儿,副主教上气不接下气,指甲在石头上抠得鲜血直淌,秃脑门上大汗淋漓,膝盖在墙上磨得皮肉绽开.他听见挂在檐槽上的身上道袍,随着自己的每一摆动,撕裂声咯啦咯啦直响.更加倒霉的是,这道檐槽的末端是一根铅管,在他身体的重压下逐渐弯了下去.副主教感觉到这根铅管慢慢弯曲.这可怜虫心想,等到道袍撕碎,等到双手疲软,等到铅管弯曲,他必定坠落下去,想到这里,肝肠寸断,心惊胆颤.有几次,他魂不附体,望着身下十尺左右的地方,有个因雕刻起伏不平而形成的狭**台,于是他从悲痛的心灵深处乞求上帝,让他在这两尺见方的平台上了结此生,哪怕他还可以活上一百年.还有一次,往身下的深渊望了一眼,往身下的广场,连忙抬起头来,两眼紧闭,头发也直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