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9页)

“啊,是先生们哪!咱是来问问校长,明儿村上要大车送公粮,咱去不去?”

王柬芝早对家人声明过,不准叫他二爷、东家或掌柜的,一律称校长。王长锁说罢,他忙答道:

“嘿,这还用问,抗日的事嘛,咱还能落后!去,一定去!”

王长锁一出门,宫少尼狠狠地盯他一眼,轻蔑地笑笑……他忽然心里一亮,对王柬芝说:

“哎,叫这家伙去怎么样?”

“你傻啦,他能靠得住?”

宫少尼却意味深长地笑着,他笑得有故。

十四年前,正在牟平城念书的王柬芝,被还没死的父亲叫回家成亲。

他,一个年轻的花花公子,城市里那么多风流女人,早迷惑了他。何况他正在一天一封情书,向那个卖弄风情摆身价子的县长的小姐求爱呢?可是他拗不过固执的父亲,结果和一个没落地主家的闺女成了亲。

他是那样轻蔑她,讨厌她,没住几天就走了。王柬芝根本不承认自己有老婆,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这位可怜的千金小姐,就这样完结了她在闺秀中的美妙梦境。她守着这座阴森高大的住宅,是多么空虚和孤寂,多么阴冷和痛苦!家里除去一个快老死已不管事的公公外,什么别的人也没有了。她是惟一的主人。她无聊地和狗讲话,找猫做伴。她深深感到自己前途的渺茫。渐渐她埋怨父母不该把她嫁给这样的富人家,她仇恨这个有钱少爷的无情。她甚至想到不如跟个穷人好,有个人做伴,就是苦,也比这年轻轻的守活寡好受啊!她觉得世界上的人都比她好过,她是个最不幸的人了。

她慢慢地注意到年轻力壮的长工王长锁。开始她是从窗口上、门缝中窥看他那赤臂露腿的黑红肌肉和厚实粗壮的体格。后来借故同他说话,吩咐他做她目光能及的地方的活计,再后来,她索性不要他上山,专门替她照料家务。

王长锁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整天连句话都不肯多说,他忠厚淳朴得有些迟钝。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有钱有势人家的年轻女主人会注意到他。他根本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老婆。

然而,炽燃在女人心头的野性情火,使她愈来愈大胆地进攻了。这老实人初发觉时,立即逃避,他以为她是在戏弄他,他不相信她心里会真有他,搞不好她会把他一掷,他就要立即粉碎。但受苦人善良的同情心是强烈的,这心情像虫子一样悄悄地爬出来,他感激她,同情她……

一个大风雪的深夜里,王长锁披着衣服到马棚里去给牲口添草。突然,一个黑影扑到他身上,伏偎在他怀里。他一时吓呆了……一切都明白了。可是他没有叫起来,嘴张不开;也没把她推开,他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屈服了,做了她的俘虏……从此以后,每当夜静更深的时候,王长锁就偷偷地溜进女主人的屋里。她正在等着他。

他们幸福欢乐过后,都会一齐感到前途的可怕,充满了恐怖。这时,她就说:

“不要怕,咱们就这样过下去。他反正是不回来了。唉,又有什么法子啊……”

不久,有了孩子。天哪,怎么办呢?自古有多少私情的男女,都是为有了孩子而败露惨遭丧命的呀!正在他们惊恐万状的时候,老公公死了,王柬芝回来送殡,住了几天又走了。她欢喜极了,可以生下自己的孩子了!因为她可以把孩子说成是王柬芝的,能轻易地遮盖过去了。就这样,把杏莉生下来了。而以后,一有了胎就打掉……

看来,他们是多么残忍啊!可是感情使他们难分,社会逼使他们不这样就无法生存。

他们在表面上还是主仆关系,实际上却起了变化。她觉得他就是她的丈夫,她就是他的妻子,他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的一切。

宫少尼来当教师了,这位年轻的表弟看上了这位表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