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4/9页)

突然,像骤来的恶风,院子里有哭有叫,大吵大闹,乱嚷嚷地混成一团。

母亲和花子正吃惊,忽地撞进一伙人来。为首的一个老太婆,披头散发,呼天号地,娘娘奶奶地哭喊着破锣般的嗓子——可没有眼泪——咧着大嘴扑上来。她嘶哑地叫道:

“我的天哪,天哪!你这小蹄子,你这小淫妇,你这小野鸡……”她把所有能骂的词都用上了,一直到再凑不出来了才换口气:“我三番五次找你回去,你不走。哦、哦、哦!你原来安的这个心呀!当了官看不起咱小门小户啦!我的天哪!你不要脸,俺还要留着脸皮见人啊!”她骂得又快又急,和打机关枪似的,嘴上带着白沫子,胖脸腮松松地跳动着。骂完,挽起宽大的镶着绣花边的袖子,高声喊道:

“走!到区上打官司去!我先告你不守贞节,再告你不孝公婆……走!快跟我回去!”

花子一见是她那刁婆婆,早躲在母亲身后。

母亲见这疯泼的婆子,叫骂着又来撕扯花子,早气坏了。她用胳膊挡住她,使劲耐着怒火,没好气地说:

“你这是干什么?有话慢慢说嘛!骂骂嚷嚷地多难听!她有身子,你别吓着她!”

母老虎一见有人顶她,更加撒野疯狂起来。她一蹿尺把高,一手叉腰一手指点,朝母亲骂道:

“哟,我的天!哪出来这个打抱不平的?呸!你是干么的?你护着她?她是你的闺女还是媳妇?她给你多少好处?那野汉子是你三亲还是六少?哼!孩子掉了,活该倒霉!她是我家的人!我打我骂我杀由我。她活着是我家的人,死了是我家的鬼!干你什么屁事!……”

“住嘴!”母亲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头发也颤巍起来。她愤怒地指着母老虎,严厉地说:

“你那嘴干净点,这不是你撒泼的地方!太阳底下你别认错黑白,早不是你说这些话的日子啦!有理到咱人民政府去讲,你胡口伤人就是不明理!”

那刁婆子像当头挨了一闷棍,怔愣着说不出话来。她没料到看样子是那么懦弱老实的女人,会有这一着。她恼羞成怒,野性大发,挥舞着两只手就去抓花子。

母亲挺胸阻挡。母老虎一把抓住母亲的前襟,猛地一揪,哗啦一声撕下一大块。母亲的胸脯也被她尖长的指甲,剜出红红的血来。

母亲真火起来,搡了她一把。

“哎哟哟!可了不得啦……打杀人啦……”母老虎一腚坐在地上,高声地瞎哭乱叫,接着又向母亲和花子扑去。

她领的一帮门里人,随声齐打忽地冲上来。

王官庄来看热闹的,大都是女人和小孩子——男人都上山下地干活去了——一看要动抢,又把母亲打了,有的就上来帮忙。玉子早挤上前,猛推那母老虎……

就这样,一方要抢花子;一方护住不放:三推两扯地打起来了……

母亲的衣服又被撕碎几处,胳膊上还挨了打,但她死护住花子不放。

到底架不住男人有力,他们生撕活扯地把花子拖到院子里,绑到毛驴上。

那母老虎余恨未消,拾起根粪叉子回到屋来,劈里啪啦、砰砰啪啪砸了一些盆盆罐罐,碗碗碟碟,这才领着一伙人,架着花子呼呼啦啦出了村。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大妈!大妈……”玉子赶忙又把门开开,看着母亲消失在星光下的背影,急促地叫道。

干部们都你看我,我瞅他地怔在屋子里,情绪激动而紧张,长时地沉默着。

老德顺牺牲后,玉秋又调到行政村任村长去了,王官庄的村长和党支部书记,就由庆林来担任。他是个中等年纪,念过私塾,正直能干的人;可是生性固执,遇事缺乏全面考虑,好凭主观办事。

花子的事轰动了全村。大多数人都表示愤慨,同情的人是少数。在这种情况下,干部们召开会议,要对这事做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