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迷失在墨西哥的墨西哥人 1975(第4/71页)

“没错,我是诗人,可你怎么知道的?”

“布里吉达跟我说起过你。”

布里吉达,那个女招待!

“她跟您说什么了?”我问,现在还不适合用显得过于随便的“你”来称呼她。

“说你写了不少很棒的诗。”

“她不可能知道。她可没读过我的任何作品。”我说,脸色略微涨红,但对话锋的转变却越来越满意。我想布里吉达没准读过我几首诗——肯定是从我身后偷偷看的!我不怎么喜欢这种行径。

那位女招待(名叫罗萨里奥)求我帮她一个忙。我本应说“那得看是什么忙”,这是叔叔教我的(真是煞费苦心),可我不是那种人。可以,我说,什么忙?

“我希望你能给我写一首诗。”她说。“没问题,我最近几天就给你写出来。”我说,首次用“你”来称呼她,最后咬牙又要了杯龙舌兰。

“我来请你吧,”她说,“不过我要你现在就写。”

我试图解释诗可不能这样当场一挥而就。

“你急什么呀?”

她解释得含糊不清,好像是给瓜达卢佩圣母许了个什么愿,事关某人健康,这个亲人非常可爱、很让人疼念,失踪后又回来了。不过一首诗跟这种事情有什么瓜葛呢?我想起自己喝了那么多酒,几个小时过去了仍然颗粒未进。我琢磨酒精和饥饿是不是果真让我从现实中游离出来了。我又心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我没有记错(但我从不把自己的生活押在这上头)的话,真是太巧了:本能现实主义诗歌创作的一项基本教条就是顷刻间从某种现实游离出来。这时,酒吧已空空荡荡,另外两个女招待慢慢汇拢到我的桌边,我就这样被她们围住了,那处境貌似(其实也如此)天真无邪,但不知情的旁观者——如警察——也许却不这么看:一个学生坐在几位环立身边的女人中间,其中一个女人用臀部的右侧蹭着他的左臂,另外两个女人的大腿挨在桌边(绝对会在腿上留下印迹),几个人在举行一场烂漫的文学对话活动,然而你若从门口那个角度观察,好像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那场面酷似一个皮条客在讨价还价,又如一个欲火中烧的学生在极力推挡着诱奸。

我决定趁着还能办到的时候离开酒吧,我抖擞起全身的劲头站起来。我付完账,又代问了布里吉达好,然后就走了。步出酒吧来到外面时,阳光已经令人目眩神迷。

11月6日

今天又逃课了。我起了个大早,搭了辆国立自治大学的校车,不过我提前一站就下了,早晨余下的时间我都在城里到处晃悠。我先走进索塔诺书店,买了一本皮埃尔·娄斯[5]的书,然后又穿过华雷斯街买了份汉堡,最后在阿拉米达饭店的一张条椅上边读边吃。读娄斯小说的时候又盯着插图,我那东西硬得不可开交。我想站起来换个地方,可是里面那家伙都成那种态势了,休想不招人眼目还能满大街地招摇过市,从身边经过的目击者和普通路人都会觉得你太恶心。我只好又坐下来,把书合上,擦掉落在夹克和裤子上的面包屑。我观察了很长时间那个我认为是只松鼠的东西,这家伙鬼鬼祟祟地从一棵树的枝丫上越爬过去。十分钟(大约)后,我才意识到那压根就不是什么松鼠——原来是只老鼠,而且是只硕鼠!这一发现让我心里难过得要命。我坐在那里,还是不能动,大约十二码以远,有一只饥肠辘辘、扫荡食物的老鼠,紧紧贴在树枝上搜寻鸟蛋或者被风刮起扬到树梢(不太可能)的面包屑或者不管什么东西,我痛苦得简直要窒息了,同时又觉得特恶心。趁着还没有呕吐出来,我起身拔腿就跑。蹦蹦跳跳欢快地跑了五分钟,勃起来的那股劲总算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