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五年~二〇〇〇年(第3/7页)

那天晚上,金智英带着焦虑不安的心情躺在姐姐身旁,她回想着晚餐时发生的事情,关于月经与泡面、泡面与儿子、儿子与女儿以及家务。几天后,姐姐送了她一个手掌大小、附有拉链的帆布包,里面装有六片中型卫生棉。

瞬间吸收、有蝶翼这些类型的卫生棉,都是几年后才逐渐普及的。当时购买卫生棉都会用黑色塑料袋包起来带回家,卫生棉上的背胶也很不牢固,经常粘不住内裤,甚至还会挤成一团,吸收力也不佳。晚上睡觉时尽管再怎么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翻身时经血外漏,早上醒来经常会发现衣服、被子上沾有血迹,尤其夏天穿着轻薄衣物时,血迹更是清晰可见。每当金智英早上睡眼惺忪地起床准备上学时,她来回穿梭在厨房与客厅之间,洗脸,刷牙,吃早餐,母亲总会被她身上沾着的经血吓得惊慌失措,急忙戳着她腰暗示她快去更换,而她就会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仓皇地逃进房间。

比起经期的各种不便,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痛经这件事。虽然她早已从姐姐那里听说,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但是每到生理期第二天,经血量就会变得特别多,胸部、腰部、下腹部、骨盆和臀部,甚至是大腿,都十分肿胀酸痛,仿佛有人在用力拉扯或扭曲这些部位一样。虽然学校医务室会提供热敷袋,但由于装满热水的红色热敷袋体积实在过大,还有股很浓的橡胶味,金智英总觉得敷着那个东西好像在到处宣传自己正处于生理期,感觉不是很好;要是吞一颗对头痛、牙痛、痛经都有效的止痛药,则会引发恶心、头晕等副作用,所以还不如干脆硬撑着。毕竟是每个月都会有的事,每次又都会拖上好几天,要是习惯性地依赖药物,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事。

金智英一只手扶着下腹部趴在房间的地板上,另一只手在写作业,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世上有将近一半的人每个月都要经历这件事,要是哪家制药厂能开发出有效又没副作用的生理痛专用止痛药,肯定会发大财的啊。”姐姐递了一个装满热水、包裹着毛巾的矿泉水瓶给她。

“就是说啊,都什么时代了,癌症能治疗,心脏也都能移植了,居然连个专治痛经的药都没有,真是的!难道药效发挥在子宫里会出什么大事吗?还是说这里是不容侵犯的圣地啊?”

姐姐指着自己的下腹部说。金智英抱着热水瓶咯咯笑着。

后来,金智英转学到一所离家十五分钟车程的女子高中,并在一家要搭半个小时公交车才能到的知名补习班补习,周末则经常搭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到大学附近的商圈吃喝玩乐。自从升入高中,她的生活圈瞬间扩大,才发现原来不仅世界极其广大,就连变态也极其繁多。在公交车或地铁上经常有不经意的咸猪手擦过你的臀部和胸部,也有一些变态者会明目张胆地紧贴着你的大腿或背部磨蹭;还有那些补习班哥哥、教会哥哥、家教哥哥,会莫名其妙地把手搭在你的肩膀上,顺着你的后颈向下滑,眼睛还不时地盯着你的衣领和衬衫纽扣之间。然而,女孩子往往只是选择回避、逃离现场罢了,从不敢吭声。

就算是在校园内也不能让人放心,因为总有男老师喜欢捏女同学手臂内侧较细致的肉,拍她们的屁股,或者手在她们背部的内衣扣环处上下滑动。金智英读高一时,班主任是一名五十几岁的男老师,他总喜欢拿着一支伸着食指的“爱的小手”,每到检查制服名牌时,他就会假借检查之名,戳女学生胸部,甚至在检查制服时也会掀开女学生的裙摆。有一次,早会结束后,班主任不小心把那支拍子留在了教室讲台上,于是经常被检查制服名牌的一名大胸部女同学便走向讲台,狠狠地把那支“爱的小手”摔在地上,一阵猛踩,将它踩得支离破碎,然后忍不住情绪崩溃。坐在教室前排的同学赶紧将散落一地的拍子碎片捡起,扔进垃圾桶,坐在她邻座的同学则不停地安慰着她。

相较于其他需要打工的女同学,金智英还算幸运,只需往返于学校和补习班。那些身处打工环境里的女同学,遇到过太多会借故接近她们的老板,不是以穿着或工作态度需要改进为由,就是以打工薪水作为要挟,甚至有客人自以为付了钱除了能买到商品,也能顺便买到性骚扰年轻女孩的权利。这些女同学的内心深处早已逐渐累积了对男人的恐惧和幻灭,但她们尚未察觉。

某天,补习班开设了一堂特别讲座。金智英听完课程和讲座之后,早已是深夜。她站在公交车站牌下打着哈欠等车。突然,一名男同学向她打招呼:“你好。”她看了对方一眼,觉得虽然有点面熟,但并不认识,心想应该是一起补习的同学,于是尴尬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而原本站在离她三四步远的男同学,随着夹在两人之间的其他乘客逐一搭车离开,悄悄地移动到她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