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上元(第2/5页)

他还是这样,总能用最风轻云淡的方式,褪去你的纠结于浮躁,他的存在,就是适时流过的清水,浸润干涸的裂口,灭掉不该有的火焰。你无法对他作出任何抗拒,只会欣然接受。这就是子淼。

我怔怔地看着他,当年的那场死别恍然间成了一个梦,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没有那一场惩罚性的大旱,也没有他的形神俱灭,看哪,他现在正好好地坐在我身边,上元节的烟火在我们的顶上绽放。如果,曾经的一切真的只是梦,那,我跟敖炽,又算什么?另一场还没醒来的梦?

“我嫁给敖炽了。”我看天,说了一句废话。

“我并没有看错人。”他继续拨弄那只有点儿歪的兔耳朵,“他一定告诉过你,在你晕倒再林中时,是我将你托付给了他。”

“在那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我还在废话,烟火怎么还不来,夜空太单调。

“我知道。”他笑望着我,“你忘了来时路上,他喋喋不休地跟我讲到天明,关于你们的幸福生活。你们的‘不停’,你们的吵闹,和解,还有生死与共。”

对,敖炽从断湖回来时,高调地给子淼“弥补”了所有他空缺了的时光,重点只有一个——这么多年,是他敖炽,一直跟我在一起,而现在,他是我的丈夫,我是他的妻子。

“那红衣姑娘讲的,是事实。”烟花终于又开了,我的眼睛里绚烂一片,也冰凉无边。

“甚至都不需他的解释?”子淼并不看我,欣赏着空中连续不断的美丽。

“敖炽的性子,冲动暴躁,最最容不得人冤枉。”我垂下眼,把那兔儿灯抱到自己膝上,“若不是事实,他必当场否认,杀了诬陷者都是可能的。他最大的优点,且算是敢作敢当吧。他说撒谎很无聊又费神,做就做了,哪怕错了,承认也不会少块肉。”我顿了顿,看着子淼,“这么些年了,除了他离开我的那二十年,他不曾对我说谎。”

“不可偏听偏信,哪怕是自己对自己。”它拍了拍我的肩膀,“还是要回去的。”

“等这个节日过去后。”我真喜欢这个兔儿灯,抱着它,怀里都暖了。

“呵呵,我在想,如果是曾经的你,遇到方才那一幕,会如何?”他歪着头,上下打量我,“只怕是母老虎下山,哭闹又上吊。”

“胡说!以前的我也没这么彪悍!我唯一凶过的,也只有九厥那老东西。”我白他一眼。

“对对,他来找我对弈时,总拿你打趣,你最见不得他。”他连连点头,哈哈一笑。

我跟他不约而同陷入了同一段美好的回忆。这也是我跟他共同拥有的,为数不多的东西。

“要见你的老友么?我可以找到他。”我问他,我以回到不停这件事,至今没有通知任何人,包括九厥。

“免。”他笑着摆摆手,“见了那只酒鬼,便清净不了了。”也是,以九厥的风格,他表达震惊与惊喜的方式一定是喝酒,恐怕会拉上他喝到醉死为止。如今他初来新地,又怪事频出,探访亲友这样的事,确实不合时宜。

任何时候都考虑周全,极少感情用事,这是我佩服子淼的地方,也曾是我最恨的地方。

“为什么一直不见你有回去的念头?”我忽然问他,“真的是随遇而安了?”

“该回去的时候,自然回去。世人最爱拿来为难自己的,便是‘着急’二字。”他笑道。

跟他对话,总有雾里看花、水中望月的莫名感觉,明明在眼前了,却总是摸不到,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