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得返魂香一屡---《柏舟》 大溪(第2/4页)



  放排汉子们一声声应和:“起水!”杆棒撬动,搁浅在岸边的一只只木排被他们推入了水中。每个人要管自己的排,可是撬排的时候都要互相帮手。德叔这里有三个帮手,起水最快。界明城站在水里打了个寒战,慌忙爬上排去,却觉得暖和了些。原来鹿皮水靠浸湿了以后紧贴在身上,这才最能保持体温。

  四月见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乐了:“不怕了吧。”界明城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说:“不怕冻死。”指着应裟又说:“水还是怕的。”他不是水边长大,虽然也识得水性,却不敢在这样凶恶的销金河上试试身手。奇怪的是应裟,他本是朱颜海孕育出来的魅。这时候也死死盯着排下的河水发呆。

  四月叹一口气,说:“总算是想起那个时候了。”她语焉不详,也不知道说得是哪个时候。

  德叔站在木排上回首眺望,遥远的后方,有个放排汉子喊:“落水啦!”这是尾排入水的号子。

  德叔点点头,手中的长篙在拦着木排的粗索上一点,那手臂粗细的麻索就弹到了一边。安静了太久的木排晃动了一下,吱吱嘎嘎的细碎声响里面。排,往下水走了。

  江面上白雾翻腾,不多时,柏树和朱缨就消失不见。连一声声送别的祝福也被江雾吞噬地残缺不全。依稀只有“好”“回”的字节在谷中飘荡。

  大溪是好水,没有太险要的地方。站在排上看,两岸青山相峙,景色在江雾里时隐时现,偶然在眼前跳出座苍翠的山崖来,惊得界明城背上都是冷汗,竟然不知道木排靠着岸边是这样的近。排跟着江水走,粗大的紫柏敲击着起伏的浪头,发出好听的“啪啪”声。在江边没有觉得水流迅疾快。现在在水面上,只是觉得耳边风声呼啸,原来这样大的木排,行进竟然比骏马还快。

  忽然间江雾散开,就能看见高耸的山崖上,一道的飞瀑直落下来,阳光落在飞珠溅玉的山崖上,夺目逼人。排行不到半日,这样的瀑布见了总有十七八条。最大的一条竟有三截,上面两截声势威猛,灌得耳中隆隆都是水声,到了下半截分做两条,就秀气了许多,沿着宽大的缓坡急急往大溪中落,一道坡上都是白花飞溅。

  回首望去,后面排上一条条黝黑的汉子,湿漉漉的皮肤在稀薄的江雾中也是亮闪闪的,一般的好看。却是人人盯着水道,没有人转头看那三叠瀑一眼。

  界明城憋了许久,听德叔说前面就要进销金河,忍不住还是慨叹了一声:“只说是放排险,倒猜不到水路上的风光这样好看。”应裟冷笑了一声,说:“只说是风光好,倒不知道放排有性命之忧。”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心中浮想联翩。过了一会儿,听见德叔说:“放排喜逢春江水。只有春天水大才看得见瀑布。要是看见方才遇见的那道三叠瀑,那说明水势最大,大概七八天就能到了霍北城外。”界明城问:“若是枯水的时候,要走几天。”德叔说:“这个就不一定了。秋天最慢的时候走上四十天也是有的。滩浅了,过滩还要拖排,怎么可能不慢?!”四月吐一吐舌头,拍手道:“那是现在最好。”虽然走水路是个出人意料的办法,却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要是七八天能到,秋叶城中除非是已经摸清了应裟去路,这便派出信使急报,否则万万赶不及。

  德叔摇头说:“也未必就好。水大有水大的难处。比如过滩过哨,虽然水位高了不容易撞到礁石,可是速度太快,要是一下子反应不对,那是要命的。”他说的要命,是真的要命。可他口气淡淡的,也不知道见过多少放排汉子丧命。界明城和应裟手里都是有人命的,可听他说起来的那种无可抗拒,还是觉得心头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