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生 第十四关 父子兄弟(第3/4页)



  “这是什么?”

  “这是孪种荪草,唉,不知以我现在这点残存功力能不能催生它……”

  无争厅黑得对面父子不相见。

  两个人静静地对立着。做儿子的话已经说完,做父亲的却还不知说什么好。只沉默了不足一顿饭的时间,但两人却都觉得似乎过了十年。

  于公之斯想找点话来打破沉默,却越想越伤心;于公斛宁不敢说话,一阵疯狂的独白过后,冷静下来的他只剩下后悔与害怕。他们父子俩有多久没有真真正正谈过心了?也许从来也没有过。于公之斯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不了解儿子,而在于公斛宁眼中,父亲永远都那么深不可测——不可测到可怕的地步。

  夜黑得越来越厉害,于公斛宁也怕得越来越厉害。他突然想起九岁的时候,他在亳都和一个巨贾的小女儿玩家家酒,被父亲看见,一巴掌甩得自己左耳出血。从那时候起,他就对这个本应最亲近的男人埋下了恐惧的种子。

  夜黑得越来越厉害,于公斛宁也怕得越来越厉害。他薄弱的意志已经被恐惧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突然听到于公之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记得,每当父亲决定对敌人动手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他的手,无意识地摸向胸口。

  于公孺婴抱着银环蛇,鼾声微作。

  于公之斯露出一点没有声音的笑容,伸出手,想去拍拍儿子的肩膀。突然寒光一闪,心肺之间一阵剧痛,于公斛宁怪叫一声,像逃避恶魔一样逃跑了。

  于公之斯伸出去的手停滞在半空,再也收不回来,就像那渐渐远去的儿子一样。突然间眼前一黑,终于倒了下去。

  于公斛宁不住脚地逃着,不知逃了多远,不知逃向哪里,更不知在逃避什么。那一刀刺进去,连鲜血也来不及喷出,他已经逃走了。一直逃到四肢无力,一直逃到东方发白。终于他跪了下来,背对着太阳,失神地跪着。

  父亲怎么样?死了吗?自己的恶行暴露了吗?以后的路,该怎么走。突然间,他只觉得天地茫茫,却无自己立足之地。

  “嗨!抓到凶手没有?”有莘不破在背后的一拍让于公斛宁吓了一大跳。

  “没抓到凶手吗?那也不用这样子。算了,以后我们总能抓到,快先回去看看台侯!他只怕不行了。”他也不由分说,拖了于公斛宁就走。背后回过神来的于公斛宁,脸上什么表情都有,但有莘不破却未看到。

  于公之斯还没有死。匕首没有拔出来,血也不再流,一个巨大的花苞紧紧贴着他的胸口,代替他的心脏一起一伏地蠕动着。于公孺婴哭倒在他脚边;江离一手搭着他的脉搏,脸含哀凄;众人环列成半月形,默默而立。

  一路上恐惧、悔恨、怨艾、无奈,但见到垂死的父亲,于公斛宁突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了,心中什么想法都消失了。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具木偶。有莘不破轻声道:“还站在门口干什么!”轻轻一推,竟把他推得跌在父亲的脚边。

  于公之斯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匍匐在脚边的两个儿子。他艰难地伸出手,轻抚了一下小儿子的额头,惊得于公斛宁像小鹿一样倏然抬头。

  于公之斯咧嘴一笑,这种温和的笑容,于公斛宁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了。他慢慢平静下来,眼泪也慢慢地流了下来。

  “是我不好,我,我从来不知道,怎么,怎么做好一个父亲。”他说了这几句话,脸上涌现淡淡的红潮,江离知道不该让于公之斯多说话,这样只会加速他的死亡。但是他剩下来的这点生命,已经没有比和儿子说几句话更有价值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