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5页)

“首先,我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

“可是你有一位仁慈的舅妈,还有表兄表姐啊!”

我又愣住了;接着,笨拙地说道:“可是约翰·里德把我打倒,我舅妈把我关在红屋子里。”

劳埃德先生第二次把他的鼻烟壶拿出来。

“你不觉得盖兹海德府是所非常美丽的房子吗?”他问。“你有这么好的房子住,还不很高兴吗?”

“这又不是我的家,先生;阿葆特说,我比用人更没有权利住在这儿。”

“啐!你总不见得会那么傻,要想离开这么好的地方吧?”

“我要是有别的地方好去,我一定很高兴地离开这儿;可是在我成年以前,我绝离不开盖兹海德府。”

“也许离得开——谁知道呢?除了里德太太以外,你还有什么别的亲戚没有?”

“我想是没有了,先生。”

“你爸爸那方面也没有吗?”

“我不知道;有一次,我问过里德舅妈,她说我可能有一些姓爱的贫贱亲戚,不过她对他们的情形一点也不知道。”

“你要是有这样的亲戚,你可愿意上他们那儿去吗?”

我想了一下。贫穷在成年人心目中,是可怕的;在孩子们的心目中,那就更加可怕。对于辛勤劳动、受人尊敬的贫穷,他们不大能够理解;他们把贫穷这个字眼儿只跟破破烂烂的衣服、不够吃的食物、没生火的炉子、粗暴的态度和卑劣的习性联系在一块儿。在我看来,贫穷就是堕落的同义词。

“不,我不愿做穷人。”这是我的回答。

“要是他们对你仁慈,你也不愿意么?”

我摇摇头:我看不出穷人怎么会有办法对人仁慈;况且还要学得和他们一样说话,养成他们那样的态度,做个没教养的人,长大了就像那些穷苦的女人。有时候在盖兹海德村子里,我就看见过一些穷苦女人在茅屋门口奶孩子或者洗衣服。不,我可还没有那样的英雄气概,肯降低身份去换取自由。

“可是,你的亲戚真有那么穷吗?他们都是工人吗?”

“我闹不清;里德舅妈说,即使我有什么亲戚的话,那也准是些穷要饭的;我才不愿意去要饭呢。”

“你愿意上学吗?”

我又想了一下;我不大清楚学校是什么;白茜有时候倒是说起过,好像在那儿,年轻小姐们都要套着足枷、系着背板(3)坐着,举止要非常文雅、非常规矩。约翰·里德恨他的学校,骂他的老师;不过约翰·里德的好恶不足为凭。白茜到盖兹海德来以前,曾经在另一家人家待过,从那家人家的小姐那儿听到过学校里训练的情形,如果说白茜谈起的这些训练有些骇人,那末她详细列举的那几位小姐的成就,我想倒也是相当迷人的。她夸奖她们所画的优美风景和花卉;夸奖她们唱的歌和演奏的曲子;夸奖她们织的钱袋;夸奖她们翻译的法国书;我听得心都活了,巴不得也跟她们比一下高低。再说,上学校可以彻底变换一下环境;这意味着长途旅行,和盖兹海德完全一刀两断,进入新的生活。

“我真想上学,”我思索了半晌,说出了这个结论。

“唉,唉;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劳埃德先生站起身来说;“这孩子该换换环境,换换空气,”他自言自语补了一句;“神经不很好。”

这时候白茜回来了;同时也可以听到,有一辆马车辚辚地沿着石子路驶近来。

“是不是你的太太,保姆?”劳埃德先生问。“我打算在走以前跟她谈谈。”

白茜请他到早餐室去,还给他带路。从以后发生的事情看,我猜那位药剂师后来和里德太太谈话的时候,一定大胆地建议把我送到学校里去;这个建议无疑是立刻就被接受了;因为有一天夜里,阿葆特和白茜坐在婴儿室里做活计,谈起了这件事。那时候,我已经上了床,她们以为我睡着了。阿葆特说,她敢肯定,太太一定高兴摆脱这样一个讨人嫌的坏孩子,说我似乎一直在监视每一个人,在偷偷地准备什么阴谋。我想,阿葆特准是把我看做一个未成年的盖伊·福克斯(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