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在这以前,我一边听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和谭波尔小姐谈话,一边没有忘了小心注意自己的安全;我想只要我不让他看见,我是安全的。为了要达到这个目的,我坐在凳子上尽量往后靠,看上去像在忙着做算术,把石板举得高高的,遮住我的脸。我原来很可以不被他注意,可是偏偏不巧,不知怎么的,我那块捣蛋的石板竟从我手里滑下来,砰地一声掉下了地,惹得人人都马上朝我看。我知道这下子完蛋了,我弯下腰去拾那块破成两半的石板,我集中全部力量,准备迎接最坏的事。最坏的事终于发生了。

“冒失的姑娘!”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说,紧接着又说:“我看是那个新学生。”我还来不及喘一口气,他又说下去,“我不能忘了,关于她我还有一句话要说。”然后大声说:那声音在我听来有多大啊!“叫打破石板的那个孩子过来!”

我自己是动不了的,我瘫痪了;可是坐在我两边的两个大姑娘扶我站起来,推我朝那可怕的法官面前走去,接着,谭波尔小姐轻轻把我扶到他脚跟前去,我听见她在低声劝我:“别怕,简,我看出这是无意的;你不会受罚。”

这仁慈的低语像一把匕首直刺进我的心。

“再过一分钟,她就要把我看做一个伪君子,瞧不起我了,”我想;心头一产生这个信念,就有一种反对里德-布洛克尔赫斯特合伙公司的愤怒冲动在我的脉搏里跳动起来。我可不是海伦·彭斯。

“把那张凳子拿来,”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说,指着一张很高的凳子说,一个班长刚从那张凳子上站起来;凳子给端过来了。

“把这孩子放上去。”

我给抱到凳子上,谁把我抱上去的,我也不知道。我这时候注意不到这些小事。我只知道他们把我举到像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的鼻子那么高的地方,他离我只有一码远,在我下面,橘黄和紫酱闪色缎子的饰皮外衣和银白色羽毛像一大片云雾般地舒展着、飘动着。

布洛克尔赫斯特先生清了一下嗓子。

“太太小姐们,”他转过头去对他的家属说;“谭波尔小姐、教师们和孩子们,你们都看见这个姑娘吧?”

他们当然都看见;因为我觉得她们的眼睛都像火镜似的朝我的焦灼的皮肤看着。

“你们瞧,她年纪还小;你们看到,她有孩子的一般外貌;上帝开恩把和我们大伙儿一样的模样赐给了她;没有哪一点残缺的地方表示她是个特殊的人。谁料想得到,魔鬼已经在她身上找到了一个仆人和代理人?然而,我很痛心地说,这确是事实。”

一次停顿——在这中间,我开始把我的麻痹的神经稳住了,开始觉得已经渡过了鲁比孔河(3);审判已经没法躲避,只得坚强地忍受。

“我亲爱的孩子们,”这个黑色大理石教士悲痛地说,“这是个悲哀、忧郁的时刻;因为我有责任警告你们,这个小姑娘原可以成为上帝自己的羔羊,但是她却是个遭到上帝摒弃的孩子,不是真正羔羊中的一个,而显然是个外来的闯入者。你们都得小心防着她;你们都得避免学她的样;必要的话,还要避免和她在一起,不许她参加你们的游戏,不许她和你们说话。教师们,你们得监视她,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好好掂掂她的话的分量,仔细检查她的行为,惩罚她的肉体,以拯救她的灵魂;如果她的灵魂的确还可以拯救的话,因为(我说这话舌头都要打颤)这个姑娘,这个孩子,这个生长在基督教国家的人,比许多跪在讫哩什那神像(4)前面向梵天(5)祷告的小异教徒还要坏——这个姑娘是个——是个撒谎者!”

接下来停了十分钟:这时候我已经完全神志清醒了,只见布洛克尔赫斯特家的三个女人都拿出手帕来揉揉眼睛,上了年纪的那个摇晃着身子,两个年轻的低声说:“多可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