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2/5页)

“我不是在做梦,”我有点生气地说,她的那种厚颜无耻的镇定激怒了我。她又看看我,还是用那种仔细察看而又有意识的眼神。

“你对主人说过你听到一声笑吗?”她问道。

“今天早晨我还没有机会跟他说话。”

“你没有想打开门,朝过道里瞧瞧吗?”她进一步问道。

她似乎是在盘问我,企图引我无意中说出一些情况。我突然想到,如果她发现我知道或猜疑她犯罪,她会用她那些恶毒的方法作弄我,我想最好还是防备一下。

“正相反,”我说,“我把门闩上了。”

“这么说,你每天晚上上床以前没有闩门的习惯啰?”

“魔鬼!她想知道我的习惯,以便根据它来定计划!”忿怒又战胜了谨慎,我尖刻地答道,“在这以前,我常常忘了闩门,我觉得没有必要上闩,我并没有想到在桑菲尔德府有什么叫人害怕的危险或者烦扰,但是,从今以后”(我故意加重了这几个字的语气)“在我大胆睡下以前,我可要十分小心地使一切都安全。”

“这样做是很聪明的,”她回答,“这儿附近一带和我所知道的任何地方一样平静。这所房子造好以来,我从没听说过有强盗抢劫,虽然大家都知道,光是餐具柜里的餐具就值好几百镑。你瞧,这么大的一座房子,用人却很少,因为主人不大住在这儿。他即使回来住,也不过是个单身汉,用不了几个人侍候。可是我一向认为,要做错事的话,最好还是错在过于注意安全上。门一下就能闩上,闩上门把自己和外面可能发生的任何灾难分开也是好的。小姐,不少人把一切都交托给上帝,但是我觉得上帝不会排除措施,虽然人们谨慎地采取措施的时候,上帝常常会降福。”说到这里,她结束了她的长篇议论。这篇议论对她来说已经是很长的了,而且她是带着贵格会女会友的那种假正经来发表的。

我还站在那儿,被她那种似乎完全不可思议的冷静和深不可测的伪善惊呆了。这时候,厨子走了进来。

“普尔太太,”她对格莱思说,“用人们的午餐马上要准备好了;你下来吗?”

“不,只要给我一品脱黑啤酒,和一点儿布丁,放在托盘上,我会把它拿上楼的。”

“你要不要肉?”

“只要一点儿,还要一点干酪,就可以了。”

“要不要西米?”

“现在不要;在吃茶点的时间以前我会下来;我自己来做。”

厨子随后转身对我说:菲尔费克斯太太在等我;于是我就离开了。

吃饭的时候,菲尔费克斯太太谈论帐子失火的事,我几乎没有听见,我忙于苦苦思索格莱思·普尔谜一样的性格,更忙于思考她在桑菲尔德的地位问题,忙于寻思那天早晨为什么不把她关押起来,至少,也得辞退她,不许她再给主人干活。主人昨天晚上差不多已经宣布了,肯定她犯了罪。是什么神秘的原因阻止他去控告她呢?他为什么要我跟他一块儿保守秘密呢?很奇怪,一个大胆的、爱报复的、傲慢的绅士,不知怎么的,似乎受着他的最低微的仆人的摆布;那样地受她摆布,甚至在她动手谋杀他的时候,他还不敢公开以谋杀罪控告她,更不要说惩罚她了。

要是格莱思既年轻又漂亮的话,我还会猜想:也许有一种比谨慎或者害怕更加温柔的感情,在为了她的利益影响着罗切斯特先生;可是,她长得那么难看,又是一副管家婆的样子,这种想法就不大可能成立了。“不过,”我想,“她以前也年轻过,她年轻的时候主人也年轻。菲尔费克斯太太有一次告诉过我,她待在这儿已经多年了。我想,她以前也不见得会漂亮;可是,也许她性格上有独特的地方或者有力量来弥补她外貌上的不足。罗切斯特先生是爱好坚定的人和古怪的人的:格莱思至少是一个古怪的人。也许是以前的任性(像他那样突兀、刚愎自用的性格,是很可能作出任性的行为的)使他受她的摆布,而她现在对他的行动还有着秘密的影响,这是他自己不谨慎的结果,他既摆脱不了,又不能置之不理。如果是这样,那又怎么呢?”不过,猜想到这里,普尔太太那方阔、扁平的体形,丑陋、干枯甚至粗糙的脸,那样清清楚楚地在我心里浮现出来,以至于我认为,“不,不可能!我的猜想不可能正确。可是,”在我们心中和我们说话的那个秘密的声音说,“你也长得不美啊,而罗切斯特先生也许赞赏你;无论如何,你常常感觉到他赞赏你,就说昨天夜里吧——想想他的话,想想他的神情;想想他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