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荣三点(第3/11页)

那个小家伙有点儿怪癖,不爱与人说话,还把自己千辛万苦带来的电影放映机给烧毁了。教士还记得,他们出发的时候,小满一直追着马车,让爸爸回来。可惜他的爸爸再也回不去了。海泡子旁那可怖血腥的一幕,再次叠加入教士的视野,让他叹息不已。

可是,这是什么样的启示呢?柯罗威教士面色凝重地看着虎皮鹦鹉,它之前可从来没叫过小满的名字,也没学过老毕的声音。今天忽然这样开口说话,难道是死者借着鹦鹉的身体想要表达什么?

亡灵呼唤?这可不是一件小事。他捏着十字架,凝视着这只鹦鹉。和其他动物不同,它是从宫廷流落出来的,也许会沾染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何况这里是赤峰州。对种种神秘现象,柯罗威教士已经见怪不怪。

虎皮鹦鹉没再吭声,专注于用尖喙啄着小米,似乎死者的力量已经完全耗尽了。柯罗威教士把双眼闭上,表情有些奇异。

当初在草原上遭遇马匪,老毕和其他几个车夫惨遭杀害。当教士抵达赤峰州以后,请杜知州派了人到现场,将尸体收殓起来。教士出资,把遇难者的尸骸送回京城家中,还附赠了一笔抚恤金。从任何角度来说,这都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难道说,老毕还有未了的遗憾吗?那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的孩子小满了吧?

教士到赤峰州之后,一直忙于动物园的事,没再关注遇难者尸骸送回京城的后续事宜,自然不会知道小满后来怎么样了。

他跟小满并不熟悉,一共也只见过几面,那个孩子有着奇怪的心理痼疾,没法与人交谈。其他车夫都来自大家庭,只有老毕父子孤独地相依为命。如今老毕意外去世,就算小满能被邻居收养,这样一个孩子,恐怕也过得很苦吧?

这个猜想一旦产生,便很难忘却。接下来的几天里,教士每次一看到虎皮鹦鹉,就会忍不住回想起小满告别父亲时的表情,以及老毕在海泡子附近死亡的惨状。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回荡着老毕那悲怆的呐喊:“小满,小满,小满!”

教士向上帝询问自己该怎么做,可始终未得到回应。当第三次从深夜的噩梦中惊醒时,教士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对老毕唯一的遗孤小满,理应负有照料的责任,应当把他接来赤峰。这不是法律上的义务,而是良心和悲悯的要求,同时亦是死者的嘱托。

教士给自己找了一个更现实的理由:动物园现在人手短缺,小满多少能干点活儿,顺便还能接受教育,两全其美。当然,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小满自己愿意离开京城,来赤峰这个苦寒之地。

可惜的是,动物园的事务太多了,教士一个人根本抽不开身。他给萨仁乌云写了一封信,请求帮忙。萨仁乌云很爽快地答应了,她很快用电报联络了王府在京城有往来的一间钱庄,委托老板去找人。没过几天,钱庄就有了回信,小满还真被找到了。

原来老毕邻居家的那个婆娘,听说老毕死了,便以小满养母的身份私吞了教士送来的抚恤金,然后把小满卖到一个酒楼里当小伙计。小满没法跟人讲话,胜任不了这份工作。

酒楼把他当成一个傻子,去做最辛苦的苦力,每天干粗活脏活,连工钱也不给。后来小满生了病,奄奄一息,酒楼老板索性把他扔到化工厂边上,弃之不顾。钱庄的人找到小满时,他浑身都是疮疤,蓬头垢面,瘦弱得不成样子。

教士得知这一情况后,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如果不是鹦鹉提醒自己,小满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一定是老毕在天国知道自己的孩子受苦,特意通过虎皮鹦鹉来告诉教士。

柯罗威教士请求钱庄的人把小满送到赤峰来。这件事丝毫不为难,那个钱庄一直在蒙古一带做生意,只要把这孩子交给一个旅蒙商队捎来就是了。看在王爷府和萨仁乌云的面子上,他们连钱都没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