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12月10日(第2/6页)

我已经走进门厅,凝视着前门内侧,不知不觉间,我打开了大门,然后不假思索地——至少我没想太多——走上了门外的台阶,走进了冰霜满天的世界里。

“那么,这么冷的大清早,你究竟是打算要做什么呢,海瑟姆少爷?”

一辆马车刚刚停在屋子外面,出现在车窗边的人正是伯奇先生。他戴的帽子比平时厚实一些,脖子上的围巾盖过了鼻子,乍一看上去,他就像是个拦路打劫的强盗。

“只是随便看看。”我站在台阶上说。

他拉低了围巾,试着露出微笑,但在微笑绽放之前,他的眼神闪烁起来,就像火堆里渐渐破碎、渐渐冷却的灰烬,纵然努力,却也无法再释放出热量,那神情中蕴藏的焦虑与疲惫,就和他开口说话时的声音一样。“我想也许我知道你在找什么,海瑟姆少爷。”

“那会是什么呢,先生?”

“回家的路?”

我略一思索,随即意识到他是对的。麻烦在于,我生命的头十年是在父母和女佣的呵护照料下度过的。虽然我知道安妮女王广场就在附近,近到甚至可以步行走过去,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那么你是打算回去看看吗?”他问道。

我耸了耸肩,但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是的,我曾想象自己站在旧居残破的梁架里。在游戏室里。我想象自己找回了……

“你的剑?”

我点点头。

“到房子里面恐怕太危险了。那么,你想到那边去转转吗?至少你可以去看一眼。进来吧,外面就跟灰狗的鼻子一样冷。”

我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提议,尤其是当他从马车里拿出一顶帽子和一件披肩的时候。

不一会儿,我们就在老宅那里停下了马车,老房子看起来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不,它比我所想象得要糟糕得多。仿佛有一只天神般巨大的拳头从上方砸中了它,巨拳击碎了屋顶和下方的楼板,在房子里凿出了一个巨大的破洞。残破的老宅已经不太像是一座房子了。

透过破碎的窗户,我们可以直接望进门厅里,再向上——穿过破碎的楼板,直到三段阶梯之上的走廊,全都被烟灰熏成了黑色。我看见一些还能辨认的家具,都已经被烧得焦黑,墙上歪斜地挂着烧焦的画像。

“我很遗憾——但进去实在太危险了,海瑟姆少爷。”伯奇先生说。

过了一会儿,他带我回到马车里,他用手杖轻轻敲了两下车顶,然后我们便启程离开了。

“不过,”伯奇先生说,“我昨天自作主张找回了你的剑。”然后他伸手从自己的座位下面拿出了那个盒子。盒子上同样沾满了烟尘,等他把盒子放在腿上打开盖子,我看见那把剑就在里面,和父亲把它交给我那天一样闪闪发光。

他扣上盒子,把它放在我们俩之间的座位上,此刻我能说出口的只有:“谢谢你,伯奇先生。”

“这是把很漂亮的剑,海瑟姆。我相信你会好好珍惜它。”

“我会的,先生。”

“那么,我想知道,它什么时候才能初尝鲜血呢?”

“我不知道,先生。”

车里沉默下来。伯奇先生把他的手杖紧紧扣在双膝之间。

“袭击发生那晚,你杀了一个人。”他说着,扭头望向窗外。我们路过的房屋悬浮在烟尘与冰冷空气混杂的雾霾中,都只是依稀可见。现在仍然很早。街道上十分安静。“那是什么感觉,海瑟姆?”

“我是在保护母亲。”我说。

“那是你唯一可能的选择,海瑟姆。”他点了点头,“而且你做得对。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一刻都不要想。就算这是唯一的选择,也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杀人并不是一件小事。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如此。对你父亲来说不是。对于我也不是。尤其对你这样年轻的男孩子来说,更不是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