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槿花乱 第5章(第2/3页)

“我认识的那个人,虽与我年龄相仿,却敢阵前横刀立马,和他哥哥一样,英雄出少年。”百里恬又道,声音很轻,听在敖谨耳中却字字锥血。

“英雄早已死尽,活下来的人,或委曲求全,或苟且偷生。”

“世界上永远有第三种选择,”百里恬轻道,盯住他脸颊上的黥痕,“敖诤,你心里一定有很多仇恨吧?”

敖谨望着幼年好友,突然想起一个关于这位现任唐国公的传言。

据说,是百里恬把那些杀人的鬼,带进了天启城。

狱卒们醉酒后说的时候,他只当是无稽的谣传:百里家的小子,骑匹烈马都吓得小脸雪白,能有胆子谋逆?然而……他看着面前的百里恬,一样的苍白清弱,一样的笑意融融,眼睛里却多了些他读不懂的东西。

“我们有共同的仇敌。”

“仇敌?”

百里恬点头,眼中笑意凝结,他身姿一贯纤细,瑶台上风大,吹得他斗篷如翼,仿佛马上就要跌落在淮安城的万家灯海中。

“仇敌。”这个身似蒲柳的人,语气却坚如磐石。

“谁?”

百里恬轻笑摇头,似乎在嘲弄敖谨的健忘。

“你忘了当初那一箭之仇?你被关押了整整五年。”

“战场上若是技不如人,即使马革裹尸也没什么好说的。”

“令尊素来所向披靡。”百里恬满意地看见敖谨脸色丕变,“家父也有常胜之名,他们却败在胜算在握的反攻前夜,难道是因为技不如人?”

“诩哥哥用兵如神,五千人马便与蛮族周旋半年之久,却在家父与楚国公集两国精锐前往助阵时,被敌军一举击溃,难道,也是因为技不如人?”

敖谨耳中仿佛捣破了蜂巢,轰鸣欲聋,百里恬的细语却不依不饶渗进来:

“有个当年的小故事,或许你会有兴趣一听。令尊与楚国公殁于长炀川后,家父与诩哥哥率余部且战且退,一路撤到天启,想着有天子与十万羽林军的庇佑,定能得救。蛮子却再次未卜先知,早早候在天启城外,又是一番血战。家父请求开城,你猜,他得到什么答案?”百里恬笑得轻快又寒气森森,“伟大的古俄伦大教宗走上城墙,往他脚下连放三箭——对了,就是后来射中你的黄杨木箭——彻底断了联军的退路。后来……”百里恬顿了顿,收敛笑容,“后来,如你所知,他们力战一夜,全数死于城下。然而让人不能理解的是,蛮族却并未乘胜攻城,放着天启的美人黄金不要,立刻撤出了中州……”

“你是想说,天启与蛮族勾结,共同屠戮东陆的子民?”敖谨接道。

百里恬眼中闪耀着赞赏:“确切地说,是国师古伦俄。”

敖谨突然轻吐一口气,放松了一直端得紧紧的肩膀。

他缓缓坐下来,倒了一杯酒,拿在手中左右端详。百里恬也不再说话,面带笑容,耐心十足地站在原地。

良久,敖谨才开口道:“你把我弄到这儿来,就为跟我说这些?”

百里恬上前一步:“敖诤,回去带子弟兵来,与我一同起事。杀进天启,勤王救主,手刃古俄伦。”

“弑灭国师等同于欺君,足可灭门。”

“欺君?你道这天下还有君理臣纲?天启城早就让古俄伦捏在手心了。再说,”百里恬突然愉悦地一笑,“淳国弄丢了要犯,不知算不算欺君?”

杯中酒水一荡,寒意窜上眉间。这位故人笑容诚恳,甚至还有些腼腆,手段却真个非同一般。他若是允了,淳国就坐实反叛之名,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他若是不允,搞不好明天就有一纸密函递进天启,诬告淳国纵逃要犯、欺君罔上,到时候若真要灭敖氏满门,淳国不反也得反。

无论允与不允,敖家都得上百里恬这条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