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槿花乱 第16章(第4/4页)

“多日不见,玄玑姑娘的琴技似乎退步了。”

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从院中传来,小闲明明白白听着琴音一乱,仿佛静静蒸腾的香炉上突然飞过一只黄蜂。她鞋也来不及穿,手忙脚乱从榻上滚下来,透过竹篾屏风的孔洞偷眼观望。

绿萝葳蕤的庭院中央立着个清逸脱俗的公子,风吹衣袍翻飞,隐约看见银线绣就的莲花花样。

笑容凝结在小闲脸上。这不是让她大伤脑筋的原映雪么?

碧遥湖畔一次简短交锋,让她深切体会到自己与这个辰月教长之间的力量差距。她心知肚明自己当天能留一条命回去,仅仅是因为他手下留情而已。

她倒没有对此特别在意,再强的人都有弱点和突破口,倘若经过详细的探查和万全的准备,不是没有可能完成任务。真正让她伤脑筋的是,她既不想违背老头的意愿,又不想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手,完全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小闲藏在屏风背后,心里一抓一团乱麻,不小心将嘴里衔的瓷勺掉在地上。

“姑娘似乎有客人,”原映雪听见屋里的响动,朗声笑道,“那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听琴。再会。”

他那句“再会”竟是朝着屏风说的,小闲想起碧遥湖边打的那个赌,忽然遍体生寒,大热天也感觉不到一丝暑气——他这是威胁不成?

玄玑停了琴,在廊下伫立许久,神情冷淡回到屋中。小闲在榻上仰面躺着,瞪着眼,皱着眉,仿佛对天顶彩绘有着极大的不满。

“我记得你说,原映雪是缔情阁的常客。”

一注淡水阳光穿过檐下纷飞的藤萝,落在小闲犹疑不定的脸上。

玄玑并不奇怪她突如其来的凝重,低声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知道我是个天罗的暗哨,留而不拔,也许有什么用意。”

“你猜到了么?”

“猜不到。他说他来缔情阁,只因为这里有最好的酒,最新的曲子,最美的姑娘。”

“真是个怪人,一点也不像个辰月教长。”

“确实不像,当初他以加入辰月的贵公子身份与天启公卿往来酬酢,谈吐风雅、举止高贵,深得王公贵族信赖。如果没有他,辰月不会这么快赢得大量支持者。”

“他在坊间的形象都很正面,与雷枯火和那一干缇卫相比可谓温润尔雅、玉质谦谦,手上一滴血也不曾沾过。我能理解唐国为何那么着急要干掉他,在敌方阵营留一个正面人物,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民心向背。”

“坊间还流传着另外一个传言,说辰月内部发生了重要的分歧。原映雪因为反对杀戮,同情义士,甚至姑息天罗,引发了以雷枯火为首的其他教徒的不满。”

“所以他姑息你我的存在?”小闲眉间微拢,“我也曾经试着杀他,还没动手,他就发现了。”

“他懂得一种秘术,可以捕捉别人的闪念。”

“哦,”小闲缓缓坐直,脊背绷得死紧,“其实他之前还救过我一命。有没有可能这一切都是计谋,其实只是为了接近天罗的人,探查天罗的秘密?”

“不知道。”玄玑在镜前坐下,抿紧在琵琶上靠散的鬓发,“反正我在他面前,从来都不是天罗的人,只管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陪酒,弹琴,什么也不多想。”

她细细调匀了胭脂,抿起的嘴角仿佛藏了一些温柔,又被一笔笔描成娇艳,似乎将这欲雨的暗室也一并照亮。

“原教长也许是个怪人,也许居心叵测,”她低声道,“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和风度,绝不会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动手。”

小闲愣了半天。

“你浑身都是暗器,怎么能算手无寸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