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风玫瑰(第4/13页)



“阿黛尔,我……”他晃了一下,紧紧抓住身侧的帷幄,然而身体还是一瞬间失去了平衡,重重向着榻下摔去。扯断的纱帐覆盖了他,他急促地喘息,扶住病榻的边缘,挣扎着想站起来,然而身体仿佛被某种魔咒控制住了,不停地抽搐和痉挛,每次刚刚站起就又重重倒下。

“哥哥!”阿黛尔惊呆了,从床上霍然坐起,“你……你又发病了么?”

他还是没法说话,牙关紧咬,嘴角有白沫开始渗出。在席卷全身的痛苦抽搐中,他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睁大眼睛看着屋顶。他的目光失去了平日的清澈,显得疯狂而狰狞,苍白的脸在不停地抽搐,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哥哥!”阿黛尔顾不得自己还重病在身,穿着睡袍从床上赤脚跳下来,一把抱住了他。他的手痉挛地伸过来,颤抖着握住她纯金一样的长发,手指冰冷如雪。

“原谅我,原谅我!”她失声哭泣,向他认错,“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

哥哥又发病了。从幼年开始,每当他被逼到死角,精神上承受的痛苦到达一个极限,这种可怕的病就会忽然发作,令他从身体到心灵都瞬间崩溃。然而随着长大,他的性格渐渐坚强,这种病也得到了控制,已经很久没有再犯过了。

西泽尔显然在极力和猝然袭来的病魔抗争,根本听不到妹妹在耳边的哭泣和哀告,然而他的身体还是崩溃般地不受控制。他眼里渐渐流露出了绝望和愤怒,忽然间推开了妹妹,发狂般地将手肘和膝盖撞向了银制雕花桌脚!

一下,又一下,血肉在尖利的金属上发出钝响。阿黛尔惊叫着扑过来,拼命压住他的手臂,几乎将全身的力气都压了上去,才阻止住他疯狂的自残行为。

血从身体里流出来,剧烈的痛苦在一瞬间压倒了病痛,令西泽尔从癫痫的发作里暂时解脱,神志开始一点点回复。

“哥哥……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阿黛尔因为恐惧而哭泣,语无伦次地哀求着,“求你别这样……我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求求你别这样!”

西泽尔在她怀里颤抖,他紧咬着牙,眼里带着可怕的光。他恨自己,每一次在这样的时候,他的身体就会背叛他的意志,将他所有的能力夺去,让他变成了一个令自己痛恨的、毫无用处的残废——宛如回到了童年时。

他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眼神就像是一匹被关在笼子里的野狼发出的,绝望而疯狂。“不要动,哥哥,不要动!”阿黛尔按住他的手,将手巾卷成一卷,塞入他紧咬的牙关里,“我让羿马上去叫医生过来……你不要动。”“不……不要叫羿进来。”他努力吐出了口里的手巾,剧烈地喘息,“癫痫是被神诅咒的病。不要让……让一个奴隶,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阿黛尔怔了一下,泪水夺眶而出。哥哥还是那么骄傲,宁可死也不愿让别人看到自己衰弱无力的一面。可偏偏这种病却是与生俱来,附骨之蛆般至死难以解脱——难道说……他们这一对兄妹,真的是被神诅咒过的么?

西泽尔在剧烈的发病后渐渐平静下来,胸膛不停起伏,脸色苍白如纸。她不敢再动,就这样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不停地用手巾为他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

寂静中,只有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华丽宽敞的寝宫里。

水晶沙漏里的沙子在无声地流泻,时间缓慢得如同凝固。不知过了多久,西泽尔全身的痉挛慢慢停止,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病态的红潮,合起的眼睫在微微颤动。

“哥哥。”阿黛尔轻声唤,试图让他的眼神凝聚起来,“哥哥?”他应声睁开眼,虚弱地看着她,他眼里的疯狂如同雾气一样在消散。那一瞬,她在他散乱的眼神里看到了无数东西。“阿黛尔……”他低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因为方才的一轮病痛而嘶哑。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啜泣:“我在这儿。”“我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应该明白。”当他凝聚起神志时,第一句话就是如此,“我不是。”她没有再辩驳,只是无声地点头,泪水一连串地落下来。“你将来会知道,我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他轻声道,痛苦地看着她,叹息,“但是……现在让你这样难过,还是我不好啊……”西泽尔勉力抬起手,拨开她垂落到自己脸颊上的散乱长发,喃喃道:“算了。如果、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就别去了……不要怕,我会替你拒绝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