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婚典(第2/7页)



“听说公主病的很重。”他开口,声音却听不出什么,“所以我不得不冒险赶过来。”

“你很担心么?”她却无端端的欢喜起来,有些腼腆地低下头去,“真不好意思,我一到东陆就总是生病……以前在翡冷翠可不是这样。太麻烦你了。”

“……”他坐在帐子外面,隔着垂落的帷幕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悦和羞涩,心中一动,只是沉默地抽出了手。许久,他才低声开口:“舜华在东陆照顾公主,只是受西泽尔皇子所托——也请公主谨慎行事,避免给自己带来更多麻烦。”

他说得委婉——但在东陆贵族的外交辞令里,这种语气其实已然算是严厉的警告。然而西域来的少女却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他的言外之意,还是怔怔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好严厉。果然,你还真的有点像我哥哥呢……”

“当年,弄玉是不是也很怕和你说话呢?”阿黛尔喃喃,“严厉的哥哥?”

他忽然怔住,看着月光下的少女。

她说话的神气,眼里的光芒,仿佛是一道光,照进了心中某个密闭多年的角落——那一瞬,仿佛心上陡然出现了一道极其细微却极其锋锐的裂纹,向着他内心深处延展,一路上只听见簌簌的崩裂声,摧枯拉朽,再无阻拦。

那一瞬他有些恍惚。月色是如此明亮皎洁,他怔怔站在那里,看着她在月下对他微笑,眼里带着信任而依赖的表情,无邪到几乎透明。

那个刹那,时光仿佛一瞬间如潮回溯。

那是弄玉么?……是他最小的妹妹,隔了数年的光阴,在一个月夜又回来了?

“哥哥。这是我昨天写的诗,帮我看一下吧!”

“我很忙,乖,去找徽之玩。”与幕僚通宵秉烛会谈后的他非常疲惫,有些烦躁地揉着眉心,吩咐左右,“萧女史,带十六儿下去。”

她手里的云笺滑落在地上,瞬间被风卷走——但是他没有心思去细究。父王驾崩,弟弟年幼,面对着越国大军的步步进逼,亡国的阴影时刻笼罩在心头,他甚至都已经连着一个月没有回府邸见自己的夫人了。

弄玉只有七岁,根本不明白哥哥和他的世界。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三个人:徽之、云泉,还有他。那颗小小的心里有着那样纯真浓烈的爱,那种暖意,足够将那个小小的世界充得很满很满。

而他却不一样。他的世界是那么大,大到要覆盖这个天地——那里充满了各种各样的争夺和权衡,是那个年幼妹妹毕生所未能明白。他的心中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温暖。但是他的世界是那么大,那一点点的爱被无限的空间所冲淡,稀薄得再也无法温暖到任何人。

和越国交战的那些日子里,他见到弄玉的时间屈指可数。

当然,他并未忘记这个唯一的同胞妹妹,遇到生辰节日,也会派人送去符合皇室身份的贵重礼物。但礼到了,人却经常是不到的。因为大部分时间他都有事在外:或是率军出征,或是斡旋于诸侯之间。

刚开始,弄玉也常常跑过颐风园来看自己的哥哥——但是他身边总是簇拥着太多的人,总是有看不完的文牒和处理不完的公务,她经常在一边站了一下午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最终只是独自怏怏不乐地离去。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渐渐的,她也不再来找他了。转而陪着她的,便换成了和她同龄的徽之。

弄玉是如此懂事,在战争持续的那些年里不曾再来打扰过他。一直到越国灭亡。他居于帝都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她才又偶尔的来探望他,说话却开始变得小心恭谨。

然而他依旧很忙。大胤霸图初成,皇帝年纪幼小,内政外务一起压到他的肩膀上来:清除越国遗民反抗、休养国内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