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三章 章台柳(第2/9页)

不行……脚步正要动,脑海里已然浮出了八亿四千万个理由,全都在阻扰自己,要他万万不可以过去。人家已经嫁了,她有个够本领的丈夫,定也能让她平安幸福。这些都是红螺寺亲眼所见,于人于己,于法于礼,自己都不该再去打扰她。卢云低头咬牙,不知所以,骤然间……耳边传来了一个嗓音,大声召唤自己……

卢云!人生只有一次,岂能不做点傻事?快去找她啊,冲啊!不怕牺牲啊!

冲锋……咚地一声,竹凳自行倒地。卢云的两腿生气了,它们苦熬水瀑十年,常受大水冲刷,却从没享用过一天好的,它们发觉脑子相当无用,决定不再理会,迳自朝布庄大门冲了过去。

卢云吃了一惊,不知他的两腿想做些什么,正想点穴制止,可那两只手却冷傲异常,只愿随着两腿奔跑摆动,好似造起了反。

完了,两腿不听使唤,两手也抗命不从了,霎时之间,全身都不归脑子管了,可怜卢云竭力遏制,却怎么也制不住八亿四千万个毛孔的暴吼叫嚣,烘烘吵嚷,到得后来,连脑子也乱了。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卢云醒了过来,他发觉自己已在布庄门口,双眼直瞅着门内。“夫人,瞧……”门里有柜台,柜台里头有个小老儿,正自殷勤卖布,看柜台前还站了一位美妇,低头听着老板的喋喋不休:“那,这块是小碎花……最耐洗,不掉色,价钱也最便宜不过……来,我这就洗给你瞧。”

在老板的解说中,顾倩兮专心观看碎花布,自不曾察觉背后有人。卢云的心则是怦怦跳着,双方距离颇近,他自也看得清楚,眼前的女子正是顾倩兮。她身穿大红棉袄,秀发黑亮亮的,背向自己,只消鼓起勇气,那便能和她说话了。

不管她是否记得自己,不管她是谁的老婆,卢云已经打定了主意,今夜一定要和她说到话,哪怕给人当成登徒子,一个“嗯”,一声“哇”,都值得放手一试。至于她的丈夫会否生气发怒,卢云才不管。

只是该怎么打招呼呢?悄悄溜到她的背后,朝她的肩膀用力拍落,豪声道:“喂,还认识俺么?”还是装神弄鬼,从柜台旁边飘将过去,让她放声尖叫?抑或是……抑或是不顾一切冲将前去,将她拥入怀中、抱住强吻?

不好,都不像话,还是去找几枝小野花来吧,从这儿朝她的脑袋扔过去,她会发现自己的。

也是一辈子没追求过女子,卢云如傻瓜般愣着,居然不知如何是好。顾倩兮也只低头瞧着布,浑不知卢云已在背后。两人迟迟没声响,却听得“唉”地一声,那老板转过身去倒茶,一边偷偷地叹了口气。

“都快午夜了……杨夫人才来……”午夜的京城,老板低声埋怨着:“今晚又赔本了。”

不知是谁说过的,“赚钱好似针挑眼,用钱好比水冲砂”。近年生意难做,庆宝布庄要钱不要命,连元宵夜都开门,结果老板兜售了半天,杨夫人却是一语不发,不知到底是买是不买。也是讲说得口渴了,老掌柜只得摇了摇头,提起茶杯来喝。

茶水入口,哪知却噗地一声,险些吐了出来。老板睁眼急看,惊见门外站了个男子,瞧他两眼发直,口涎横流,只在门前偷窥美女,却是个中年登徒子上门勾搭来了。

好色男子所在多有,个个狗头生角,无耻之徒。那老板生平最是仗义,一见西门庆勾搭贞节烈妇,却要他如何忍得?正待上前饱以老拳,哪知定睛一看,面前男子头戴大毡,一脸阴森,哪里是什么西门庆,却是稍早前见过的暴汉武松!

一个时辰前暴汉上门,自称要买东西。当时老板正在睡觉,一见这人扛着面担,满面穷酸,想也不想,便要把人打发出去。可还不及拿起扫把,便见到穷酸眼里的森然凶光,直吓得他魂飞天外,自知撞见了举世最穷的大穷酸,当真是倒楣之至。有道是“不穷不杀人,杀人必穷酸”。世上最穷的穷酸,便是号称“行者”的武松,这人之所以给称作“行者”,是因为他的两脚须得一直跑,毕竟官差一直在后头追赶着,到哪儿都不便久留。所以老板一听暴汉要买大毡,便晓得这人又给追捕了,这才要拿大毡来遮掩面貌。于是想也不想,双手奉送,盼望“行者”早些上路,别来这儿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