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楼船落日紫貂轻(第3/6页)

但,他早已做出了决定。会带着这道伤痕,继续留她在身边。或许有些冷漠,或许有些粗暴,却始终珍藏她,庇护她,免她惊,免她痛,免她受风风雨雨。

只是这一切,他绝不可能亲口告诉她。

只有在她听不到的时候,才说得出口。

“等我们的婚礼结束,你带着我一起回去看看好吗?离家很久了,再没有人照料,莲花会枯萎的。”

卓王孙一怔。

我们的婚礼?联想到相思初见他时候的神情,他随即明白过来,永乐公主一定对相思撒了谎。她把这一场政治联姻,说成了他要迎娶相思。

他一时沉默了,没有回答。

这是一个无心却又恶毒的谎言。如果让她知道,自己娶的不是她,她会怎样?

卓王孙不禁皱起了眉。

仿佛感受了他心绪变化,梦中的相思也浮起一丝愁容:“小时候,我曾想过,当我出嫁的时候,嫁衣不要是正红色,而是新莲般的水红。上面一定要绣满莲花,等真到了这一天,却来不及准备了……”

“会有的。”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我向你保证”。

是的,会有的,他欠她一个婚礼,迟早会补偿给她。他心中已许诺,总有一天,会让她在绣满莲花的嫁衣中,绽放动人的微笑。

沉沉暮色笼罩了小船,两人就这样,在黑暗中柔声对答着。

一人醒着,一人梦呓。

也不知过了多久,相思轻哼了一声,在他怀中翻了个身,含笑睡去了。

卓王孙没有动,任她枕着自己的手臂沉睡。守候在她身边,听着她细细的唿吸,他久久沉默。

有他在身边,她睡得那么沉静,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于是,他说过的这一切,只有江水为证,却没有人听到。

夜幕下江波荡漾,载着两个人,缓缓向平壤而去。

七日之后。

日暮时分是这个古老的国家最宜人的时候,特别是在暮春之时。大同江畔的柳树生长到最茂盛,长长的枝条垂下来,在江水中拉出一丈多长,将整座江水都染绿了。平壤城的人们懒散地在江边踱着步,相互懒懒地打着招唿。连江水都似乎流得特别缓慢。

相思身着一件水红色的轻衫,长长的裙裾扫过附件下茂密的青草,向城外走去。她要去采摘一些新鲜的花,来装点虚生白月宫的清晨。平壤城外东南,有个地方极少人到,那里的山樱花特别茂盛。琴言采回来的时候,相思一眼就看中了。

她提了个花篮,沿着河岸向远处走去。晚风吹着她的肌肤,温暖而惬意。她觉得幸福就像是打翻了的瓶子里的水,在地上流淌着,淌得到处都是。

她终于等到了自己的婚礼。

平壤城中流光溢彩,装点着盛世的奢华。当卓王孙挽着她的手走过时,她毋用怀疑,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设。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幸福?

杨逸之静静地站在夕阳的暮光里。

夕阳枕在远山上,仿佛一只苍老的眸子,静静凝望着他。

却读不出他满腹心事。

他眺望春江,地上起了雾,渺渺地有些看不清楚。就如心底隐隐的痛楚,那么真切,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

雾中缓缓走来一个水红色的影子,杨逸之的心头猛然一震。

那个影子停在离他两丈远处,淡淡的红色挽住一个花篮,纤细的腰身就像是风中的一株垂柳。

杨逸之的心骤然一动。

相思。他最挂怀的一抹水红。他本应进城去找她,却无意中在这里相遇。难道这就是命运?注定了他们一次次相遇,再一次次分别。

水雾蒸腾,相思的容貌近在咫尺,却又似有些恍惚。

悠悠地,她叹息道:“你,为什么要进城来?”

为什么?

杨逸之的心又开始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