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子同盟(第3/9页)

“吉米,你再问问他,先前他抓住我的胳膊的时候,他说了些什么话,他想干什么。”

艾米丽·特拉维斯说完了,吉米就把这个问题翻译过去,得到了答复。

“他说,你不要害怕。”吉米说道。

艾米丽·特拉维斯露出得意的神气。

“他还说,你不中用,也不结实,软得像个小娃娃。他可以用两只手,把你一小块一小块地撕碎。他觉得这种事很滑稽,很奇怪,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养出跟那个警察一样高大、一样结实的男人。”

艾米丽·特拉维斯很镇定,没有垂下眼睛,可是面泛红晕。小狄肯森脸色通红,感到很窘。至于那个警察,他简直涨得满脸通红。

“你跟我走吧。”警察粗声喝着,用肩头在人群中挤开了一条路。

于是,英勃尔就这样到了兵营里,他在那儿自动地招认了全部口供,从此以后,他就没有走出过兵营。

英勃尔看样子很疲倦。从他脸上,可以看出那种因为毫无希望和上了年纪而产生的疲劳。他抑郁地垂着两肩,眼睛里黯然无光。他那乱蓬蓬的头发本来应该是白的,可是风吹日晒已经弄得它十分松弛,毫无光泽,变成一种灰不灰、白不白的颜色。他对周围所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审判室里挤满了在河里淘金同在山上打猎的人,他们的低沉的轰轰隆隆的声音里,帝着一种不祥的调子,使他听起来,好像海水在深穴里咆哮。

他靠窗口坐着,他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不时瞧着窗外凄凉的景色。天上阴云密布,正在下着灰蒙蒙的细雨。目前正是育空河涨水的季节。冰都融化了,河水已经漫进城区。人们乘着独木舟,或者用篙子撑着船,在大街上不停地来来往往。他常常看见那些船从街上拐弯,划到一块四四方方、被水淹没的地方去,那是兵营的校场。有时候,船划到它下面就不见了,只听到它们轧轧地撞着房子上的木头和船上的人爬进窗户的声音。随后便听见他们用腿把水搅得哗哗乱响,穿过楼下的房间,走上楼梯。接着,他们就出现在房门口,拿着脱下的帽子,穿着湿淋淋的航海靴子,走到等待着的人群里面。

当这些人的眼光全集中在他身上,都在残酷地、得意地等待他受刑的时候,英勃尔也瞧着他们,他默默地想着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的法律,这是一种永远不会睡觉的法律,不论好年头,坏年头,闹水灾还是闹饥荒,或者在人们遭受到苦难、恐怖同死亡的时候,这种法律总是不停地发挥着力量,他觉得,它好像要永远发挥着这种力量,直到时间的尽头。

一个人很激烈地拍了几下桌子,谈话声就低下来,终于寂静无声了。英勃尔瞧了瞧这个人。他好像是一个很有权的家伙,可是英勃尔却认为,那个坐在后面一张桌子旁边、宽脑门儿的人,才是他们的首领,他不仅在他们全体之上,也在那个拍桌子的人之上。这时,跟他同桌的另外一个人站起来,拿着许多讲究的纸,开始高声读着。他读到每一页上栏的时候,总要清一下嗓子,而读到每一页末尾的时候,总要舐一舐指头。英勃尔不懂他的话,但是其他的人都懂得,他知道,这些话会使他们发怒。有时,这些话使他们非常气愤,有一次,有一个人还用简短的话骂他,声音很刺耳、很激烈,直到桌子旁边有个人拍了一下桌子,才使他沉静下来。

那个人念了好久。他那种单调枯燥的声音,催得英勃尔打起瞌睡来,等到他念完了,英勃尔已经睡得很熟了。一个人正在用他的家乡白鱼河的口音对他说话。他醒过来,看见了他姐姐的儿子的脸,可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原来这个小伙子老早就流浪出去,跟白人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