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为了爱(第4/11页)

“你的目光为什么跟别人不同?”

依依不语,伸手取琵琶。

守信阻止她:“告诉我,为什么?”

依依望望他,不语。

守信过了好些日子,这才搞清楚依依忧伤的根源。

依依是这世上最苦命最不幸的女孩。父亲是丰利盐场灶户①1,发现场商②2收盐时,大桶进小桶出,怒火中烧,召集了一帮灶户盐丁围堵了场商,并安排手下人叫来场大使①1,要求验桶。桶是木桶,牛腰粗,两尺高,由盐课司统一监制,每桶约定一百斤,不多一两,不少一两,场商向灶户收盐再向运商售盐,都是用它。被灶户盐丁围堵着的场商,虽有些心虚胆怯,但看到长期与他暗穿一条裤子的场大使在旁,立刻胆气大长,反守为攻,指责依依的父亲目无法纪,竟敢怀疑盐课司监制的量盐木桶!依依父亲早有准备,也不争辩,招呼手下人取来场商的两只木桶,抬脚将一只踢到场大使面前,瞪着场商道:“这是你向运商售盐的桶。装盐!”盐丁将蒲包里的盐“哗啦啦”

倒满一桶。依依父亲对众人道:“不错,这一桶是一百斤。”弯腰将桶拎起,“哗”地倒入另一只向灶户收盐的桶。两只桶本来看上去一模一样,可众人发现,另一只桶里的盐立刻浅下一寸。依依父亲“通”地一脚将桶踢散,盐泼撒开来,只见桶底多一层隔板,夹空至少一寸。众盐丁大哗,有穷极的灶户忍不住上前揪打场商,被役卒硬是拦住,更多的盐丁跺脚叫骂:“这黑心肝的东西,我们累死累活煮盐晒盐,居然一直被骗呀!”“他对运商用小桶,对我们用大桶,太欺负人啦!”“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变着法儿抢劫!”“发这种财,遭天雷劈呀!”丑行揭露后,场商立足无地,被迫转移到别的盐场。可事过不久,依依的父亲被诬告为伙同盐丁偷煎私盐,被场大使手下的一帮卒役在众目睽睽之下杖打致死。依依的母亲受不了这兜头落下的巨灾,喝下半钵子盐卤自杀。依依的哥哥柱子一直在码头上扛盐包做力夫,闻讯赶回,当夜潜入盐课司后院,用盐铲将场大使劈得脑浆四溅,逃亡他乡。这一年,依依八岁。八岁的依依从此成为孤儿,开始了她永不停歇地在风雨霜雪中辗转飘零的生活。之后不久,依依被一远房亲戚带到扬州,以一两银子的身价卖进了春芳瘦马院。院里的生活虽衣食有着,但父母的惨死,哥哥的逃亡,却像一颗巨大的铁钉,永远深深地钉在她稚嫩的心头,使她的心不住汩汩流血。依依离开瘦马院跟了守信,嬷嬷乃至众姐妹都觉得是她的造化,可依依并无一丝欢喜,只觉得自己无论走进什么人家,眼前永远都是黑黢黢,没一点希望,没一丝亮光,生命只能像枯草随风飘转,再不可能有一丝丝快乐欢喜,因此一颗心如同坚冰。

守信得知这一切后,只觉得依依十分可怜。

“我知道,在这世上你剩下的唯一亲人就是你哥,我康守信今天对着老天爷发誓,只要你哥活着,我一定将他找到!”

依依抬头望住守信,眼中闪出微亮的光芒。

“不光找到,我还保证让官府免他死罪!”

依依的眼泪涌出眼眶。

守信要她搬到府里住,依依不愿意。依依自小生活在盐场,之后进瘦马院,对朱门深宅一丝一毫不熟悉,尤其什么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杂七杂八一大堆,全不知怎么应付,一想到就害怕。因此依依一开始就跟守信说,住在外面,条件差一些无所谓,只是不进那府里。守信为了讨她欢心,全部答应。可如今守信想法全变了,向依依列举出一百条搬进去住的好处,特别老爷子为此事常敲打他,不搬回去有失脸面,与堂堂康府门风不符,等等。依依经不住他软磨硬泡,再又想到他答应帮她找寻哥哥,搭救哥哥,最终只得屈从,但提出三个条件:一、单独住一处,偏房陋室无所谓,只求离她们远些;二、守信答应带她到海边盐场的,至今未兑现,尽快兑现;三、回掉红衣轿女,倒不是吃醋,是看到守信来来去去总由她们抬着,招摇得整个居士巷都喧腾,街坊们说起来难听,依依实在受不了。依依说:“你要喜欢她们,可以把她们娶了,犯不着这样子。”守信联想到亢晓婷经常为红衣轿女的事跟他横眼睛竖鼻子,老爷子对此也不满意,于是哈哈一笑,全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