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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里,平中和随从一起跟着车子,陪同左大臣回到官邸,然后一个人脚步沉重地沿着深夜的街道往家走去。一路上,每走一步,思恋之情就加深一分。一行人走到本院的官邸时,平中希望能在她下车的时候看上一眼,但这愿望终究还是落空了。想到她已和自己永远地隔绝开来了,就更燃起了依依不舍的念头。他自己也惊讶得不得了:“自己还如此地爱着她吗?对她的热情为什么这样无法消除呢?”大概平中的思慕之情,是由于夫人成了他可望不可及的高岭之花而触发的。也就是说,夫人是老大纳言的妻子的时候,只要他愿意两人就能随时重归于好,而现在已经不可能了,为此感到惋惜是他痛苦的主要原因。

附带说一下,前面提到的平中作的“默默与君别”这首和歌在《古今和歌集》里按作者不详记载,“默默与君别”一句变成了“念彼常磐山”。另外《十训抄》[1]中认为这首和歌的作者是国经,文章这样写道:

时平乃极为骄横之人,其伯父大纳言国经之妻乃在原栋梁之女也,阴谋使之为己妻,后为敦忠卿之母,国经虽慨叹不已,然惮于世人评述,力所不及也。

念彼常磐山,一如岩杜鹃。

满腔情难诉,无奈藏心曲。

据说此和歌乃国经其时所作。

确实如此,作为和歌,比起“默默与君别”来,感觉还是“念彼常磐山”格调更高,而且想一想是国经老人写的话,悲哀之情会更深。不过推敲这个问题已超出了这篇小说的范围,就不管是谁写的了吧。只是正像这里所说的,因为时平是打定主意带走了夫人在原氏,当然第二天早上也不会让她回到大纳言那里去。非但如此,还让她住在预先装修好的正殿最里头的一间屋子里,对她百般宠爱,以至于第二年很快就生下了后来成了中纳言敦忠的男孩,终于世人也把这位夫人尊称为“本院夫人”了。软弱的国经看到这种情况也没能怎么样。据《今昔物语》记载:“他又妒又悔又悲又恋,世人皆知乃其自愿所为,然内心甚是怀恋。”他过着郁郁不乐的日子。平中更是不能释怀,一有机会就偷偷地向现在已是左大臣妻子的夫人大胆示爱。《后撰集》[2]第十一卷“恋歌”第三部里写有:“此女在大纳言国经朝臣家时,平中曾与之私下约定永结同心,后此女忽被赠予太政大臣(时平),无法互通书信。其有一子,年仅五岁,玩耍于本院西配殿,唤之,写于其腕上,令其回去示与母看之。平定文。”

海誓山盟今安在,新人不见旧人悲。

这首和歌就是最好的证据。在这首和歌的后面,还有一首题为“回复,作者不详”的应答和歌值得注意。

一切随缘无由定,梦里迷途不自知。

由于新夫人与国经和平中之间的这层关系,时平总是让人毫不松懈地戒备在她身边,提防有人接近她,这虽然不难想象,但平中还是成功地避过监控,让一个幼童为他传送了和歌。《十训抄》里写有“此女之公子,年方五岁”,《世继物语》里也记载有“写于公子腕上”,这个幼童就是夫人在原氏和国经之间生的男孩,即后来的少将滋干。在母亲被带到本院的官邸后,大概只有这个小孩被允许可以在乳母的陪伴下自由进出,或者是被放宽了限制吧。机敏的平中很早以前就留意到这点,就巧妙地讨好这个小孩。大概是某一天,当这孩子到本院的官邸来,在母亲住的正殿的西配殿玩耍的时候,平中正巧遇到,便立即托他传递的吧。平中想尽办法试图接近她,一有空闲就到这附近转悠,这不难理解。在少年的胳膊上写下和歌,可能是情况突然,没有现成的纸,或者是担心纸反倒会丢失散落的缘故吧。夫人看了以前的情人写在自己孩子胳膊上的和歌,哭得很伤心,然后擦掉了那些字,把“一切随缘”的应答和歌照样写在孩子胳膊上,吩咐孩子去让那位大人看,然后自己急忙隐身于幔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