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繁华逐逝水东流 第六章(第2/3页)

本来,少女已经决定,今晚绝不撒娇,绝不耍蛮,绝不说让先生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当静谧许久之后,不知是否被这样诡异的环境影响,她冲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是:

“先生,昨天那个女人,叫你‘主人’呢——你以前不是跟我们说没有娶过妻吗?!”这话一出口,明日香樱雪就后悔了。“我怎么这么控制不住?”一时间樱雪简直想掌自己的嘴。

“哈……”听她如此质问,张牧云倒是哑然失笑,“樱雪,你的学问还是没到家啊。”

“学问?没到家?”

“是啊。‘主人’这个词,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张牧云端着酒,嘬了一小口,咂了咂,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主人,扶桑语发音‘修津’,虽然和华语的主人字形一样,但含义已经大不相同。我华语中,主人就是做主之人,与仆人、侍从相对。但扶桑语中,主人却是丈夫的意思。”

“噢。”听张牧云这么解释了,明日香樱雪这才恍然大悟。很快她想起刚才自己的话,顿时脸色有些羞红。

心下害羞,但偶尔抬头一看,却见对面的少年正带着一种玩味的笑容看着自己。顿时,少女又控制不住自己,羞恼地脱口而出:“就算这么解释,先生也不是好人!”

当今天皇的侄女,带着娇羞的语调嗔道:“就算找仆人,也要找那种四肢强壮、手脚麻利的健妇,怎么会以貌取人、找这么漂亮的——”刚说到这儿,樱雪忽然停住不语——她现在再次愤恨自己:怎么会说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纵然那女的姣好容貌举世公认、毋庸置疑,也不该自己这时候说啊!

“唉……”少女幽幽地想道,“果然堕入恋爱的女子,会变成傻瓜啊……”

自怨自艾到这里,明日香樱雪忽然娇躯一震,突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个先生的女仆,可不仅仅是脸蛋漂亮、身段妖娆,她还是能在水面如履平地的仙女呢!

霎时之间,少女如丧考妣。她突然发现,和先生的所谓女仆一比,自己竟然毫无是处!高贵的出身现在已经无从谈起,从先生看自己的清澈眼神,恐怕自己的容颜也没有一直自认为的那般美貌;同理可得,自己的身材应该也比不上那仙女婀娜诱惑。难道要拼可爱可怜吗?可从以往先生对自己百般恐吓的教学方式来看,自己的可爱程度到底如何恐怕也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更何况,自己最多练些剑术,论本事更不能和凌波微步的仙女比了。

想到这些,少女一时间万念俱灰。

“为什么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却变得这般绝望呢?”虽然就和喜爱的人对面而坐,中间只隔一张小小的几案,明日香却觉得自己和先生的距离是那般遥远。

无助之时,月上东天。川床上洒下冷白的月光,更添凄清。夏夜的暮色渐浓,光辉点点的萤火虫开始在溪流和丛林边飞舞。看着夜色中明明灭灭、飘飘忽忽的萤火,少女忽然悲从中来,起身在川床上轻步而走,面对渺杳的溪流和幽远的月空,开始轻声地吟哦:

“ものおもへば,沢の萤も,わが身より。

あくがれいづる,たまかとぞ见る……”

张牧云的扶桑语水平今非昔比,顿时便听出少女这首和歌的意味。她悲叹的是:

朝思暮想时,萤光似吾身。

魂牵梦萦绕,点点皆吾魂。

这首和歌的水平,张牧云认为,比上回见识过的所谓俳句高手渊猿要高太多了。从少女迷茫的眼神和轻微的吟哦中,他能强烈地感受到少女此时悲叹无助的心情。自己这女学生,是在感叹自己悲伤的灵魂、低微的爱情,就和般若溪边那些卑微飘忽的萤火虫一样。

此时,正是花前月下、溪山流水、流萤点点。在这样的氛围里,面对娇弱可怜、袒露爱意的少女,张牧云最合理的举动就是将她一把揽在怀里。“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古人的名句也这么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