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页)

作为一个有地位的年轻人,纽兰德·阿切尔稍晚一些才踱步进门。他脱下大衣,递给穿着长筒丝袜的男仆(长筒丝袜是博福特少有的愚昧之一),慢吞吞地在挂有西班牙皮革和摆放着孔雀石镶嵌家具的书房里闲逛,几位男士一边闲聊一边戴上他们的舞会手套。阿切尔终于在这里加入宾客的队伍,由站在深红会客厅门口的博福特夫人接见。

阿切尔格外紧张,他没有在歌剧结束后回到自己的包厢(年轻人们通常都会回去),而是在如水的夜色下沿着第五大道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折返走向博福特家。他害怕明戈特一家做得过火,会听从明戈特奶奶的吩咐把奥兰斯卡伯爵夫人带去舞会。

从俱乐部包厢人们的语气中,他知道那会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虽然他比以往更铁了心要“渡过难关”,但比起在歌剧院与埃伦浅谈之前,他支持未婚妻表姐的英勇和坚毅消退了不少。

阿切尔继续走到金黄色会客厅(博福特居然在这里挂上让人议论纷纷的布格罗的裸体画《胜利之爱》),看见韦兰夫人和女儿站在宴会厅门旁。人们已经在远处双双起舞:烛光洒在旋转的纱裙上,洒在戴着素净花环的少女脸上,洒在少妇们时髦的白鹭毛头饰上,洒在闪耀夺目的胸衣和簇新光亮的手套上。

韦兰小姐显然正要加入舞池,她站在门前,手里拿着铃兰花束(她从不拿其他鲜花),脸色略显苍白,眼神中闪烁着真挚的期待。一群年轻的男女围拢在她身旁,与她握手道贺,欢快地嬉笑。韦兰夫人站得离他们稍远,满面春风,表示赞许。韦兰小姐明显正在宣布订婚的消息,她的母亲则合乎时宜地假装很不情愿的样子。

阿切尔顿了一下,宣布订婚正是他的明确意愿,然而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幸福以这种方式公之于众。在熙攘喧闹的宴会厅中正式宣布这个消息就像剥夺了他心底那花朵般娇嫩的隐私。他将喜悦埋得很深,因此即使表面被玷污了也无法改变其本质,但他仍然希望能保持这层表面的纯洁。当阿切尔知道梅·韦兰与他感同身受时,他便感到一阵满足。她的眼神寻觅着与他相遇,仿佛在说:“记住,我们这样做是因为这是正确的。”

没有哪种呼唤能在阿切尔心中得到如此迅速的回应,但他希望有一个更理想的理由证明他们必须这样做,而非仅仅因为可怜的埃伦·奥兰斯卡。韦兰小姐身旁的人群笑容满面地为他让路。在接受了众人祝福之后,他把未婚妻领到宴会厅中央,一手搂着她的腰。

“现在我们不用说话了。”他说,微笑着看着她真诚的眼睛,两人随着《蓝色多瑙河》轻柔的旋律翩跹起舞。

她没有回答,嘴唇颤抖着微笑,但眼神依然疏离、严肃,仿佛正在留意某个只可意会的幻象。“亲爱的。”阿切尔轻声说着,将她拥入怀里,他深信订婚后的那几个小时即使在宴会厅中度过也是庄严而神圣的。身边有这样一位纯洁、耀眼而善良的人,他的新生活将会多么美好啊!

一曲舞罢,定下婚约的两人款款走进温室,坐在高高的树蕨和茶花组成的屏障后面,纽兰德亲吻她戴着手套的手。

“你看,我照你说的做了。”她说。

“是的,我等不及了,”他微笑着回答,过了一会儿又说,“只是,我希望不用在舞会上宣布。”

“是的,我知道,”她表示理解地回望着他,“但不管怎样——就算在这里,我们也能单独相处,不是吗?”

“噢,亲爱的——永远如此!”阿切尔高声说。

显而易见,她永远都能明白他,她永远都能说出对的话。这一发现让他心花怒放,于是欢快地说:“最糟糕的是我想亲吻你却做不到。”他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环顾了温室一圈,确保他们拥有片刻的隐私。他拥她入怀,飞快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为了弥补这一大胆的举动,他把她带到温室较开阔一侧的竹编沙发处,坐在她身旁,从花束里折下一枝铃兰。她静静地坐着,世界就像一条沐浴着阳光的河谷躺在他们脚下。

过了一会儿,她仿佛在说梦话一样问他:“你告诉埃伦表姐了吗?”

他打起精神,想起还没有这样做。他无法抑制地抗拒向一位陌生的外国女子谈及此事,所以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没有——我一直没有机会。”他急忙撒谎。

“啊,”她看起来很失望,但仍温柔地坚持己见,“那你一定要告诉她,因为我也没有和她说,我不希望她以为——”

“当然不会。只是,这件事难道不应由你来告诉她吗?”

她仔细想了想。“如果我能在对的时机跟她说,那么是的。但现在已经晚了,所以我想你必须跟她解释,说我让你在歌剧院时跟她说,好能在我们在这儿向大家宣布之前告诉她。否则她可能以为我把她忽略了。你瞧,她是家族的一员,又离家太久了,以至于有点儿——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