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第3/3页)

“另外一个人——在你和我之间?”他慢慢重复着,仿佛听不懂她的问题,需要重新问自己一遍。她似乎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犹豫,继续深沉地说:“我们坦诚相待吧,纽兰德。我有时候觉得你不同了,尤其是在我们宣布订婚之后。”

“亲爱的——你在胡思乱想!”他恢复了神志,高声说。

对他的争辩,她报以微弱一笑。“如果是这样,那我们谈一谈并没有坏处,”她停了一下,然后高雅地仰起头说,“即使那是真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谈论它?你可能一不小心就犯了错。”

他垂下头,盯着脚下洒满阳光的小径和黑色的树影。“犯错总是很容易的,但如果我真的如你所说犯了那种错,我还会恳求你加快婚期吗?”

她也看着地上,费劲地斟酌措辞,阳伞的伞尖打乱了树影的形状。“是的,”她终于开口,“你可能想——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这是一种办法。”

她的冷静和清晰让他愕然,但并没有让他误以为她冷漠无情。他看见帽檐下梅苍白的侧脸,她的双唇果断而沉稳,鼻翼在轻微颤抖。

“然后呢——?”他在长椅上坐下问道,抬头看着她,试图半开玩笑地皱着眉。

她重新落座,继续说:“你不能认为一个女孩像她父母想象的那样所知甚少。她会听到,也会留意到——她有她的感受和想法。当然,在你告诉我你喜欢我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有意中人。两年前在纽波特,每个人都在谈论这件事。有一次我看见你们在舞会上一起坐在露台上——她回到房子里时表情很悲伤,我为她感到难过。我后来记起来了,在我们订婚的时候。”

她的声音低得像耳语一般,她坐在那里,握着阳伞把柄的双手时而紧握时而松开。年轻人温柔地按着她的手,他的心随着一阵无法言喻的宽慰而放松下来。

“亲爱的宝贝——就是这件事吗?你要是知道真相就好了!”

她马上抬起头:“那么说,有一个我并不知晓的真相?”

他的手依然放在她双手上:“我是指你所说的那个老故事的真相。”

“但我的确想了解那件事,纽兰德——我有权了解。我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辜负别人——对别人不公平——之上。我希望对你来说也是一样。否则,我们建立的在这种基础上的生活会是怎样?”

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悲壮而英勇的神色,他几乎要跪倒在她脚边。“有一些话我想说很久了,”她继续说,“我一直想告诉你,如果两个人真心相爱,我知道在有些情况下他们是可以——可以违背公众舆论的。如果你向我们所说的那个人……以任何方式做出了承诺……如果你有任何方法……有任何方法兑现这个承诺……即使要让她离婚……那么纽兰德,请不要为了我放弃她!”

他先是惊讶于她的担忧来自他与索利·拉什沃思夫人那段尘封的遥远韵事,后又叹服于她的宽宏大量。这种出格而不顾后果的态度里有一种超乎人性的东西,如果不是迫于其他问题,他会对韦兰家的女儿鼓动他迎娶旧情人这件奇事惊叹不已。但他还在为他们刚刚躲过悬崖而心有余悸,也对少女的神秘充满了新的敬畏。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然后说:“我没有做出你想的那种承诺——也没有任何义务。这些事情并不总会——表现得那么简单……但这并不要紧……我喜欢你的宽容,因为我对这些事的想法和你一样……我觉得每件事情都要具体分析……不要去管那些无理的传统……我是说,每个女人都有权享受自由——”他停下来,惊异于自己思路的转折,然后继续微笑地看着她说:“你已经明白这么多道理,亲爱的,就不能再进一步,明白我们遵守这些同样愚蠢的传统是多么的无用吗?如果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事阻挡,这难道不是我们尽快结婚而不是拖延下去的理由吗?”

她高兴得涨红了脸,抬头等待他的吻。他低下头,看见她眼中噙满快乐的泪水。但下一刻,她似乎又从一个高贵的女人退缩成了无助胆怯的女孩。他明白,她的勇气和动力全是为了别人,丝毫不是为她自己。很明显,她虽然故作镇静,实际上却是竭尽了全力才说出那番话。一听见阿切尔的安抚,她便马上恢复到往常的状态,像一个热爱冒险的孩子在母亲的怀中寻求安慰。

阿切尔已无心继续恳求她。他大失所望,那个脱胎换骨、眼神清澈而深邃地看着他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梅似乎意识到他的失望,但不知该如何开解。他们站起身,沉默不语地走回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