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4页)

经过三个月的新婚旅行后,纽兰德·阿切尔夫妇踏上了归家的路,梅在写给女朋友的信中淡淡地将其一言概之为“充满喜悦”。

他们并没有到意大利的湖区去:回想起来,阿切尔实在想象不出妻子在那种环境中会是什么样。她自己倾向于(在与巴黎的裁缝打了一个月的交道后)在七月爬山、八月游泳。他们按时完成了这个计划,在因特拉根和格林德沃度过了七月,然后在诺曼底岸边一个叫埃特勒塔的小地方度过了八月,推荐这个地方的人说它古雅而安静。在山中时,阿切尔曾一两次指着南边说:“那里就是意大利。”站在龙胆花丛中的梅欢快地微笑答道:“要是明年冬天能去多好啊,可惜你要留在纽约。”

但事实上,旅行对她的吸引力比他料想的还要小。她认为旅行(一旦她已经订好衣服)只不过让她有更多机会散步、骑马、游泳,和在草地网球这种有趣的新游戏中一试身手而已。当他们终于回到伦敦时(他们将在此逗留两周以让他定制衣服),她便不再掩饰对坐船回家的渴望。

在伦敦,除了剧院和商店外什么都不能吸引她。她认为这里的剧院不如巴黎的音乐咖啡厅有趣。在那里,她坐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七叶树下,有了一种新奇的经历,那就是从餐厅的露台上看着下面观众中的恋人们,让丈夫尽可能翻译他认为适合新娘听的歌曲。

阿切尔恢复了所有他继承得来的关于婚姻的想法。比起实践他在无拘无束的单身时期戏谑的那些理论,遵守传统并像他的所有朋友对待妻子那样对待梅要少许多麻烦。试图解救一位根本不知道自己不自由的妻子是没有用的。他在很久以前便发现,对自己以为拥有的自由,梅的唯一用途便是将其放在向丈夫表达爱慕的祭坛上。她的自尊永远不允许她卑躬屈膝地献上这份礼物,甚至可能有那么一天(正如曾经发生的那样),她会鼓起勇气将其全部收回,只要她认为这样做是为了他好。但她对婚姻的设想如此简单,并不关心,因此只有他自身一些出格的行为才会引起这种危机,而梅对阿切尔的感情之深决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他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一直忠诚、英勇、毫无怨言,而这也促使他践行同样的美德。

所有的这一切几乎让他恢复了习以为常的想法。如果她的单纯意味着她只关心琐事,他或许会生气和反抗,但由于她性格的线条(虽然为数不多)与她的脸庞一样被塑造得完美无瑕,她便成为了他所有古老的传统和尊严的守护神。

这些特质远不能使异国旅行变得富有生气,尽管这让她成为一个易于相处和令人愉快的旅伴。但他很快发现一旦在合适的场合,这些特质便派上了用场。他并不害怕被它们压迫,因为他对艺术和学术的追求会一如既往地在家庭圈外继续下去,圈里也不会狭小沉闷——回到妻子身边绝不像户外步行后走进一间密不透风的房间。而且当他们有了孩子,两人生活中那些空缺的角落都将被填满。

两人坐车慢慢地从梅菲尔区一路驶到卡弗莱夫人姐妹居住的南肯辛顿,他在途中一直想着这些事情。阿切尔也希望能躲避朋友的款待:为了遵守家族的传统,他一向以游人和看客的身份旅行,摆出一副高傲的态度,对其他人的存在不加留意。只有刚从哈佛大学毕业时,他与一群奇奇怪怪的欧洲化美国人在佛罗伦萨共度了愉快的几周,他们在宫殿中与有贵族头衔的女士整晚地跳舞,并跟时髦的俱乐部中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赌博度日。虽然这样做非常有趣,但这一切就像嘉年华一样不真实。这些四海为家的女子深陷复杂的情事,认为有必要向她们见到的每一个人诉说。意气风发的年轻军官和头发花白的年长智者都是她们讨论的主角或倾诉的对象,他们与阿切尔成长中认识的人相差迥异,更像是温室里昂贵却发出恶臭的异国植物,因此无法长久吸引他。让妻子进入这样一个圈子是绝不可能的,在旅程当中,也没有任何人对他的陪伴表现出明显的渴求。

他们到达伦敦后不久便碰见了圣·奥斯特里公爵,公爵马上认出了他,热忱地说:“来找我,好吗?”——但任何明智的美国人都不会对这个建议采取行动,因此这次会面没有了下文。他们成功地避开了梅在英国的姨妈,这位银行家的妻子还住在约克郡。实际上,他们故意延迟到秋天才来伦敦,就是为了不被这些陌生的亲戚认为他们选在社交季节到来是莽撞和势利的。

“卡弗莱夫人家可能没有别人——伦敦在这个季节就像一座空城,而且你也打扮得非常美。”阿切尔对梅说。在小型马车里,穿着天鹅绒毛边天蓝色斗篷的她坐在他身边,美艳得不可方物,让她暴露在伦敦的尘垢中几乎显得很不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