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2页)

“如果你为了我婚姻的成功而孤注一掷的话,是的。我的婚姻,”他残酷地说,“不是一场让你留下来的好戏。”她没有作声,他继续说:“有什么用呢?你让我第一次看见了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却又让我继续过着虚佞的生活。这不是一个人所能承受的——就是这样。”

“噢,别这么说,我正在承受呢!”她忽然大叫,眼中噙满泪水。

她的双臂垂在桌子旁,她坐在那里,任由阿切尔凝视着她,仿佛在绝望的险境中已不顾一切。她的面容仿佛将她的整个身体暴露无遗,而灵魂躲藏在背后;阿切尔木然站着,因这突如其来的吐露而手足无措。

“你也是——噢,一直以来,你也在承受着?”

作为回答,她任由眼泪夺眶而出,缓缓流下。

他们之间仍隔着半个房间的距离,两个人都没有移动。阿切尔有一种对她视而不见的奇妙感觉:要不是她摊开在桌上的双手吸引了他的目光,他不会意识到她的存在,就像在二十三街的那所小房子里,他注视着她的双手,好不用看她的脸。此刻,他围绕那只手飞快地展开想象,就如漩涡边缘,但他依然没有努力靠近她。他早已了解那种倚靠轻抚又反复轻抚的爱,但这浓于血肉的热烈情感并不是表面的轻抚能满足的。他唯一的恐惧是做出任何会抹掉她话语的声音和印象的东西,他唯一的想法是他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

但过了一会,一种荒凉、毁灭的感觉将他包围。他们在这里亲密、安全,与世隔绝,却又被捆绑在各自的命运里,仿佛隔着半个世界之遥。

“你还是会回去的——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大声说,仿佛在向她无助地呼喊:我要怎样才能留住你?

她坐着一动不动,低垂着眼:“噢——我暂时还不走!”

“暂时?那就是总会走的?你已经有计划了?”

听到这句话,她抬起清澈无比的双眼:“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坚持,只要我们能像这样彼此坦诚相见,我就不会走。”

他跌坐在椅子上。她回答的真正意思是:“只要你动一根指头,我就会回去,回到那些你知道的可怕中去,回到那些你只猜到一部分的诱惑中去。”他听得明明白白,就像她亲口说出来的一样,这种想法将他紧紧拴在餐桌一侧,动容、虔诚而服帖。

“你的生活可真了不起啊!——”他呻吟。

“噢——只要是你生活的一部分就好。”

“那我的生活也是你的一部分?”

她点头。

“对我们两人来说——这就是全部了?”

“这就是全部,不是吗?”

他猛地站起来,忘记了一切,只记得她甜美的脸庞。她也站起身,并没有要走向他或者逃离他,而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已经完成了最艰难的任务,剩下的就是等待。她是如此的安静,当阿切尔走近时,她伸出的双手不是要制止而是引导着他。他握住她的手,她伸出的双臂并不僵硬,将他挡得足够远,好让她卸下防备的脸说出未完的话。

他们这样站着可能已经很久了,也可能只有一小会儿,但时间足以让她的沉默表达要说的一切,也足以让他感到只有一件事是要紧的。他不能轻举妄动,唯恐这次见面成为诀别,他必须将他们的未来交给她,只恳求她将它牢牢握在手中。

“不要——不要不开心。”她抽出手,声音颤抖着说。他回答:“你不会回去——你不会回去?”仿佛这是他最不能承受的可能。

“我不会回去。”她说,转过身去打开门,带头走到公共餐厅中。

那群喧闹的教师正收拾东西,准备三三两两地奔向码头,白色的轮船停泊在海滩那端的码头旁,阳光洒在海面上,对岸的波士顿在薄雾中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