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 第八章 空月幽(第3/4页)

她的脸上一阵烫,一阵寒,到了末了,除了痛,便再没有旁的感觉。

他从没有骂过她,也不曾弹过她一个指头。哪怕是最难堪的冷宫岁月里,哪怕是永璟死后,彼此疏远到了极处,都从未有过。他一直是眉目多情、温和从容的男子。

却原来,也有今日!也有今日!

如懿全身都在发抖,止不住似的,凭她几乎要咬碎了银牙,捏断了手指,用力得四肢百骸都发酸僵住了,都止不住。战栗得久了,她竟奇异似的安静下来。

日色是一块晶莹剔透的凝冻,也冻住了她。半晌,她涩哑的喉舌才说得出话来,“皇上,原来你我之间,已然到了这般地步?”她忍着痛,行礼如仪,“这碗汤药是臣妾拿来的,臣妾无话可说。”

皇帝满眼通红,几乎要沁出血来,“太医说香见再不能生了。你听听,她都痛得哭不出来了!”

如懿的嗓子眼里冒着火,烧得她快要干涸了,“太医说得没错。那碗药就是绝了生育的。”她顿一顿,呼吸艰难,“喝与不喝,是容贵人自己的主意。皇上为了她固然可以神魂颠倒,不顾一切。哪怕杀了臣妾,若能泄恨,臣妾自甘承受!”

皇帝指着寝殿方向,痛心得呼吸都滞缓下来,胸腔急剧地起伏着,“你知道她躺在里面,全是血!朕有多难过么?你明知道朕那么喜欢香见,若香见有了孩子,她会更懂得朕,跟随朕……”

她的声音细细地发尖,刺痛皇帝不安分的神经,“可是许多事,是改变不得的!容贵人愿意留在宫里,愿意伺候皇上!可她的心,皇上终究是得不到!只是皇上自己不能接受,一厢情愿罢了!”

她脸上已然挨了一掌,不过是再挨第二掌,还能如何呢?他不过是这样,目光刀子似的割她的皮肤,钝钝地磨进肉里,血汩汩地流。

她总是戳痛了他心底最不能碰的东西。可这话,大约天底下也唯有她敢说。这皇后的身份如此堂皇,肉身冠冕,可底子里痛着的,却是她如懿这颗心。真是可笑!

打破这死一般沉寂的,是太后威严的声音,仿佛是从云端传来,渺渺不可知,却是镇定了所有人的惊惶与错乱。太后捻着佛珠,扶着海兰稳步而进,缓缓扫视众人。海兰一进来便看见了如懿,但见她脸颊高起,红肿不堪,眼中一红,迅速低下头,立到了如懿身后。

太后苍老的身形显得威严而不可抗拒,“皇帝要的是寒氏,谁也没拦着你,你也如愿以偿。既然你从前就没提过要寒氏有孩子,那么哀家让皇后除去寒氏将来的孩子,也是无可厚非!”

皇帝不敢抗拒,嘴唇微微张合,如涸辙之鲋。太后徐徐坐下,“皇帝,你想说的哀家都知道。你有多痛心哀家也看见了。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与其来日寒氏生下孩子频起风波,不如让她清清静静一个人,得了你的宠爱,也绝了满宫嫔妃的怨怼。”

太后的话无懈可击,皇帝只得低头,双眸浑浊,答应着“是”。他努力挤出笑,眼睛却觑着如懿,“皇额娘久不理宫中事了,怎么也在乎起香见的事了。”

太后何等精明,如何不知皇帝所指,“倒真不是皇后来告诉哀家的。哀家只有皇帝一个儿子,自然是皇帝在乎什么,哀家也在乎什么罢了。只是哀家有句话不得不说,有时候爱之适足以害之。皇帝,若无你的过分沉溺,本无人在意寒氏的生死荣辱。你的宠爱太过煊赫,才把她逼到了绝处。”

皇帝的脸上蔓生出一种近乎颓废的惘然,他缓缓摇头,“纵然皇额娘心意如此,但这碗药到底是皇后端来的。她是中宫,是六宫之主,母仪天下,如何可以做出这种绝朕后嗣之事?”

太后朗然自若,“药是哀家给皇后的,喝下去是寒氏自己的主意。皇帝要怪,只能怪自己拢不住寒氏心甘情愿为你生下孩儿。”她说着,霍然捏住皇帝的手腕。皇帝一时不防,骤然吃痛,痛得眉毛都拧作了一块儿。太后松开手,轻轻替皇帝吹了吹伤处,和颜悦色道:“你是哀家的儿子,若不是心疼你,心疼你的名声,也不致如此。”

皇帝矍然变色,目光狐疑,但见如懿只定定对视着他的目光,毫无退惧之色,他忽然添了几分心虚的委顿,看向身后小太监们的神色多了一丝凌厉。海兰见皇帝僵持不豫,捧过一盏茶水奉上,“皇上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太后也是关心您呀。”

皇帝略略缓和,接过茶盅润了润起皮的嘴唇,轻咳一声,“皇额娘所言极是。宫中所有是非,皆因妒忌争宠而起。儿子深觉嫔御之流,得空得多学学愉妃。愉妃安分守己,从不争宠,也不妄生是非。”

这话便是打如懿的脸了。他看她,也不过如此,将她视作妒妇一流。